02　话语效果与听话人的内心期望
——凤姐打趣贾母的话为何让老太太听了十分高兴？

在藕香榭饮宴时，贾母谈及幼时碰破了头，鬓角上至今还留着个“指头顶儿大的一个坑儿”。凤姐接过话头跟贾母打趣说：

鬼使神差，磞出那个坑儿来，好盛福寿啊！寿星老儿头上原是个坑儿，因为万福万寿盛满了，所以倒凸出些来了。（第38回）

贾母听了年轻的孙辈媳妇开自己的玩笑，不仅一点儿没生气，还高兴地跟别人夸奖凤姐：“我倒喜欢他这么着……娘儿们原该说说笑笑……”

打趣贾母的话，为什么反让老太太高兴呢？原来凤姐说的笑话，实际上是用“寿星老儿”来夸赞贾母福寿双全，特别是高寿，这恰恰跟贾母的内心企盼相契合。说的话与听话人的内心盼望相符合时，会产生非常令人满意的交际效果。反之，如果说出的话跟听话人的内心盼望相反，势必导致不良交际后果。《红楼梦》第46回中，邢夫人跟凤姐商议，如何向贾母讨要鸳鸯给贾赦做妾。凤姐一听，知道此事不可行，忙说：“依我说，竟别碰这个钉子去。老太太离了鸳鸯，饭也吃不下去，那里就舍得了？况且平日说起闲话来，老太太常说老爷：‘如今上了年纪，做什么左一个右一个的，放在屋里？’”凤姐的话虽然符合客观实际情况，但与邢夫人的内心期望恰恰相反，令邢夫人极为不悦，她生气地训斥了凤姐一顿。凤姐是聪明人，立马明白自己的话跟邢夫人的企望相反，赶紧改口，赔笑说：“太太这话说的极是。我能活了多大，知道什么轻重？……”这才渐渐扭转了交际局面。

有时候，违背听话人希望的话虽没受到当面批驳，却会招致听话人内心的反感。《红楼梦》第29回中，清虚观张道士给宝玉提亲的话，恰与宝玉心中与黛玉结缘的内心期盼相抵触，宝玉便对张道士心生嫌恶，回家后口口声声说：“从今以后，再不见张道士了。”

听话人对违背内心期盼话语的反感，有时并不马上表现出来，但后果或许更为严重。第37回中，晴雯含沙射影地嘲讽袭人每月得到王夫人给的二两银子，讥刺地说：“或者太太看见我勤谨，也把太太的公费里，一个月分出二两银子来给我，也定不得！”晴雯的话，跟袭人朝思暮想做宝玉侍妾的期盼恰好相反，针锋相对。袭人自然极不高兴，但城府甚深的袭人没有当场发作，没立即反驳什么，而是采取了后发制人的策略，屡屡向王夫人密报晴雯“劣迹”。这些“小报告”最终成为导致晴雯冤屈而死的重要根由。

话语与听话人的内心企盼相一致时，听话人会获得一种愉悦的情感体验，从而对话语作出积极的即时反应；话语与听话人的内心企盼相反、相悖时，则易引发听话人的不满，产生对说话人的反感乃至愤恨。这种情感强烈时，将不可避免地导致严重的交际恶果。这种恶果可能立即出现，也可能延至将来的某日，令说话人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