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与传说
关于悲伤的早期表现和处理方式的著作并不多,这个阶段的悲痛者还处在强烈的冲击之下,对此人们没有非常有效的安抚手段。我们是如此恐惧强烈的悲伤以及随之而来的无助感,很少有针对这一问题的资料。关注悲伤后期会使事情容易得多,在事件过去几个月甚至几年后,“重建你的生活”这句话就变得不那么难以启齿了。悲伤的早期阶段是我们最需要技巧、同情和与他人保持联系的时候。在这个阶段,对悲痛者来说,如果我们能从文化观念和个人层面上改变对待悲伤的方式,此时我们提供的帮助是最有力量的,而且这种帮助会持续产生积极影响。
悲伤和爱情一样,都不需要“解决”。我们无法战胜死亡、丧恸和悲伤。它们是我们生命中无法移除的组成部分。如果我们继续把它们当作亟待解决的问题,那么就无法从最深刻的痛苦中获得慰藉。
在探讨丧恸的含混性和西方人对悲伤闭口不谈的思想基础时,心理学家保利娜·博斯(Pauline Boss)提出了西方文化中的“征服倾向”:我们的文化热衷于解决问题。1这种征服倾向引领我们发现疾病的治疗方法,创造崭新的科学技术,从总体上提升人们的生活水平。这种倾向的问题在于,它让我们把所有事情都看作需要解决的问题,或是必须战胜的挑战。然而,生与死、悲伤和爱情都无法融入这种具有征服倾向的文化。
正是这种修复、治愈甚至回归正常的想法搅乱了一切。它阻止了沟通,阻止了成长,阻止了联系和亲密。实际上,如果我们转变态度,不再把悲痛看作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而是把它看作一个需要尊重的秘密,那人们就不会误解安慰和鼓励性的言语。
我们不能把悲伤视为需要解决的问题,而是应该从内心出发,去面对悲伤。我们需要真实地表现出自己的悲伤。我们需要在令人崩溃的丧恸经历中找到分享情感的方法,在自身的生活和更广大的世界中找到分享经验的方法。将痛苦经历抛到一边永远无法帮助任何人获得他们最需要的情感支持—被倾听、被陪伴,使他们敢于呈现自己真实的面貌和处境。
我们需要的不是征服悲伤,而是将悲伤视作一个事件,带着尊重,去关爱悲伤的人:一切都是爱的组成部分,那些难以承受的悲痛经历更是如此。
将悲伤和关爱视作一个事件,与把悲伤视作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应对方式。带着尊重接近你破碎的心,向你的真实处境致敬,这种做法为你创造了一个回归自我的空间,你无须整理情绪,也不必急于度过悲痛的阶段。你内心深处的某个部分可以放松下来。如此一来,那些无法承受的悲痛就变得不那么难挨了。
我们只有正视悲伤,才能找到这个中间地带。当我们允许真实的悲伤存在时,我们就能够将注意力集中到如何帮助自己和他人在痛苦中生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