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学十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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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高鹗阴谋伪作全本《红楼梦》说质疑

胡适、俞平伯、顾颉刚等人虽不看好后四十回,但是,他们认为高鹗是善意的续作,就像胡适说的:“根据我的青年朋友顾颉刚、俞平伯二人所发现的证据,来说明《红楼梦》后四十回之所以与前八十回不大一致的道理,那实在是出于高鹗的善意作伪之所致。”胡适口述、唐德刚整理:《胡适口述自传》,安徽教育出版社,2005年。

不过,继胡、俞而起的周汝昌,态度就没有那么平和了。在周汝昌看来,后四十回《红楼梦》是乾隆与和珅等人进行的一个阴谋。他在《曹雪芹传》中指出,程、高后四十回《红楼梦》的出现,是“乾隆指使和珅,找人作假弄鬼”的结果。所谓“找人弄鬼”,则指“和珅出钱,请程伟元、高鹗等人伪造全本的这个毒计阴谋”。周汝昌:《曹雪芹传》,百花文艺出版社,2003年。

周先生的结论是由一个诗注、两则笔记得出的。一个诗注是指嘉庆六年张问陶《赠高兰墅鹗同年》中那句“传奇《红楼梦》八十回以后俱兰墅所补”。两则笔记一则出于宋翔凤,一则出于“唯我”。

宋翔凤之说出自赵烈文《能静居笔记》,云:

 

谒宋于庭丈翔凤于葑溪精舍。于翁言“曹雪芹《红楼梦》,高庙末年,和珅以呈上,然不知所指。高庙悦而然之,曰:‘此盖为明珠家事也。’后遂以此书为珠遗事。”

 

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海宁人周春的《阅红楼梦随笔》提出:“相传,此书(《红楼梦》)为纳兰太傅而作。余细观之,乃知非纳兰太傅,而序金陵张侯家事也。”

由该条文献可知,乾隆五十九年时《红楼梦》序明珠家事说的观点已经流传颇广了。如此,则和珅以《红楼梦》进呈,乾隆皇帝指出《红楼梦》系写明珠家事,倒是可能的事情;其时间则应在乾隆五十六七年,否则就不能称作“高庙末年”了。

周汝昌又引用胡子晋《万松山房丛书》第一集《饮水诗词集》后“唯我”的跋语:

 

某笔记载其《红楼梦》删削原委,谓某时高庙临幸满人某家,适某外出,检籍,得《石头记》,携其一册而去。某归,大惧,急就原本删改进呈。

 

对于“唯我”的这则笔记,需要注意下列问题:

第一,“唯我”没有注明“某笔记”的名目及出处,因此,无法核对这段文字的可信性。

第二,该笔记载“高庙临幸满人某家”的内容与宋翔凤“和珅进呈《红楼梦》”的说法是相互矛盾的。

第三,宋翔凤的记载中,乾隆皇帝对《红楼梦》的态度是“悦而然之”,并提出了《红楼梦》系写“明珠家事”的说法;而在“唯我”的笔记中,乾隆皇帝对《红楼梦》则是不满的,至少在“满人某”看来是如此的,否则,他就不会“大惧,急就原本删改进呈”了。

不过,周汝昌既没有考虑“唯我”这则笔记可信与否,也没有考量两则材料间的种种矛盾,他巧妙地把两者结合了起来,在他看来,宋翔凤的笔记说明,乾隆皇帝与和珅都知道且看过《红楼梦》一书;而“唯我”的笔记则说明,乾隆皇帝看到的版本是删改本。而且,程甲本出现的乾隆五十六年正是《四库全书》的编订时期。几种资料结合在一起,周汝昌先生即相信,《红楼梦》后四十回文字系“和珅出钱,请程伟元、高鹗等人伪造全本”的毒计阴谋了。

实际上,周汝昌先生所谓程伟元、高鹗伪造全本的说法,不管从资料上,还是在逻辑上,都是难以成立的。但是,就周先生的研究逻辑而言,仍是受到了张问陶“传奇《红楼梦》八十回后俱系兰墅所补”这一诗注的束缚。

综上,不管是和珅主持,程伟元、高鹗删改《红楼梦》后四十回的说法,还是高鹗续补《红楼梦》后四十回的说法,都缺乏坚实而确定的证据,是难以成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