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相逢年少 （一） 老兵饭店

2006年四月下旬的一个上午，张为民终于赴了葛晓芸的约，到他们团部去玩，顺便让她请他吃饭。但在这之前，他并没有告诉葛晓芸，他，就曾经是她们团部对面警校的学生。那天，因为车子晚点，张为民他们值乘的列车到达洪川后，已经快到早上八点。张为民本来想喊同事小王一起去吃饭，可是小王说，他今天要到洪川市里去买东西，不便陪他一起去。张为民去叫服务台的老沈，老沈竟也推脱说一晚没睡，太困了，想很好的补补觉，不想去了。所以，张为民只好单独前往。

张为民他们值乘的1616/1617次列车都是晓宿夜行，一般晚上十点从Y市出发，第二天早上6点到达洪川市。然后，列车上的工作人员，包括乘务员，列检，和乘警都在洪川铁路公寓呆一个白天，然后晚上再返回Y市。就这样来回四趟，跑四天，休息四天。每趟乘务要在洪川市呆上两个白天。所以，应付葛晓芸的一顿饭局，时间是不成问题的。本来葛晓芸说要请他在洪川市吃饭，张为民说免了，说自己可以到她们团部去参观参观，顺便找个饭店就可以了。其实张为民的心里，是想利用这次机会，回母校附近去看一看的。葛晓芸同意了，并在手机里用信息详细的告诉张为民去他们团部的路线，张为民说知道，他会打听的。

但等张为民赶到两人相约地点的时候，时间已快到了中午。葛晓芸站在空军第N团团部的门口，她依旧穿着军装，显得英姿飒爽。一看到张为民，她竟然夸张地说：“张大警官，终于请动你了，本姑娘心里没有遗憾了！”张为民说：“姑娘言重了，本人小民警一个，不值得你三请四邀的。这次就算是我来看望你吧！”“呵呵，那谢谢张警官厚爱。我们到哪去吃饭呢，这附近的饭店可会慢待了您啊”她皱起了可爱的眉头。“哪的话，就在这里的饭店好，原生态呀”！“那好，既然张警官不介意，我们就到马路对面的老兵饭店吧！”老兵饭店？张为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那个老兵竟然还在开饭店吗？葛晓芸感觉到他的表情有些变化，说：“怎么了，你觉得不好？”“好，很好！”张为民说。

“老兵饭店”是一栋二层楼的民用建筑，就建在空军第N团部对面，和这个团隔着一条马路。之所以选这个地址，取这个名，可能就是想拉拉部队战士的生意。张为民在警校上学的时候，警校的学员们喜欢到这里吃饭。饭店的老板姓赵，AH人，因为热情和豪爽，和许多部队战士以及警校的学生关系都挺好。葛晓芸不知道，张为民，曾经竟然是这个饭店的常客。那时候，他和几个兄弟经常周末过来打牙祭。当他们走进饭店，两个花枝招展的服务员把我们带进了一个精致的小包厢，随后，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看到张为民，愣住了，“你？小张？”“是我啊”，张为民含笑朝他点了点头。但老兵随后看到他旁边站着的这个俊俏的女军官，更加惊讶了：“葛连长？，你们两个怎么碰到一起的？”但他反应很快，眼里有狡黠的光芒一闪，笑容随即堆上了胖乎乎的圆脸。“太好了，太好了，都是老朋友啊”。这下却轮到葛晓芸发晕了，她说：“怎么，老兵，你也认识我们张警官？”“认识，认识，他当年可我饭店的常客啊”！“当年？常客？”葛军官更加迷糊了，“他怎么会是你饭店的常客？难道每次跑车到洪川后还特意到你这饭店吃饭？！”老兵说：“呵呵，你们都坐在一起吃饭了，你还不知道啊？他啊，曾经就是这旁边警校的学生！”“啊，不会吧？怎么能这么巧呢！”葛晓芸的嘴巴张的老大，随后她感觉自己失态，脸上泛起了红晕，然后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啊！”张为民和老兵哈哈大笑。

吃饭的时候，张为民告诉葛晓芸，这个老兵啊，原来就是她们团的士兵。老兵的老婆是当地人，10年前，她在N团旁边开着一家美容店。有时也做点皮肉生意。老兵那时由于年轻冲动，憋不住的时候，经常偷偷的光顾她的美容店。慢慢的，两个人产生了感情。等到老兵退伍后，他也不回家乡了，两个人索性住到了一起，并在N团门口的马路对面开了这家“老兵饭店”。因为老兵为人热情厚道，加上他部队和警校都有人缘，所以生意还算是不错。但张为民告诉葛晓芸，他没想到是，都快十年过去了，老兵饭店竟然还在开。

葛晓芸用幽幽的眼睛瞪着他，说：“你这家伙，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呢？你还瞒着我，竟然原来就是这个警校的。”张为民说：“我没瞒你啊！”“哼，不主动汇报就是隐瞒！看样你原来也不是个好孩子！”葛晓芸的话，差点让张为民把一嘴的饭菜笑喷掉。在这远离家乡的洪川市，她突然用略带他们Y市口音的话说出这样一句Y市市民民经常讲的口头禅时，不由得要让张为民觉得太好笑了。这世界真是奇妙的一塌糊涂啊。

看着张为民爆笑，葛晓芸有点愠怒，也很奇怪。“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知道人家老婆做过皮肉生意，还经常不在学校食堂吃饭，跑到外面饭店吃饭。从这两点就能看出你不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学生！”“呵呵，你可能说对了一半，我也许算不上本分，但还算老实吧！之所以比一般人知道的多点，因为我比一般同学年龄要大嘛，年龄大，自然就成熟一些哟！”张为民说。“那你为什么比别的同学年龄要大？”哇塞，她可真会打破沙锅问到底。但张为民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她，他说他在上警校之前还上过大学，但在大二的时候又退学了。退学的真实原因张为民没告诉她，只是说由于生病。张为民心想，如果告诉她他退学是因为打架，那么他在她眼里，真的不算好孩子了。就这样，她依然说：“你的经历还真够复杂哦！”

后来，老兵和他老婆一起到包厢来和张为民打招呼，这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现在已完全褪掉了当年风尘女郎的味道，变成了一个十分地道的饭店老板娘。但她不和张为民打招呼，径直跟葛晓芸说，“哎哟，葛连长，一晃几个月都没看到你了，变的更年轻，更美丽了哦。以后可要常来啊！我知道你家老公有钱，什么样的大饭店没去过呀。可我们小饭店也有小饭店的好，可以给你们打打牙祭啊。让你们那帮女兵小妹啊，也经常我家这来开开荤！”看到葛晓芸脸上露出的无奈和无辜的混合表情，张为民心里说，葛军官葛军官，你不了解人家，人家可把你的老底搞的透透的。老兵则骂他老婆：“讲什么啊，扯人家老公干什么！来来来，让我们分别敬张警官和葛连长一杯！”张为民和葛晓芸也分别回敬了他们夫妻。

吃完饭，葛晓芸带张为民参观她们部队的营房和营地。一切跟9年前没什么两样。这时正是四月下旬，空军第N团里的树林和山岗上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在正午的暖阳下散发出扑鼻的香味。他们的兴致很高，又一起去爬部队的雷达山。他们坐在山顶的石板上，看到山下的公路上车水马龙，团部外面的山坡上一片桃花正在盛开。而远处的田野和城市的楼房也尽在眼底。一瞬间，他们都有有一种返朴归真的感觉。葛晓芸兴致很高，他给张为民讲了许多她部队的逸事，也讲了自己工作的一些情况。葛晓芸非常敬业，平常都住在团部，一个星期只回家一次。张为民呢，也回忆了以前在警校时，曾经几次到这个团部里面来玩。但他没敢把自己在警校时到他们团部歌舞厅玩的事情告诉她，如果告诉她，讲到那些团长和营长太太们的欢声**时，估计她又要说他不是个好孩子了。张为民说在警校军训时，因为个头大，所以排队时站在第一排第一个。那时还是九月初，天气很热。教练让他们在一个稀疏的树林里练队列。有次刚站好队，教练下达命令：“第一排，抱树（报数）！”此时的张为民正好站在一棵树旁，他疑惑的看着教练，怀疑自己听错了。教练又重新下达命令：“第一排，第一个，抱树（报数）！”实在是没有办法，张为民只好侧过身去，抱住了一棵树。这个故事本来是张为民心情好，故意作践自己杜撰的一个笑话，没想到葛晓芸竟然笑的前仰后合！好久好久，她终于止住了笑，盯着张为民，一本正经的说：“你这家伙，你就编故事吧！”然后她又说：“不过你的个子还真高唉，在车厢溜的时候经常碰掉帽子吧？”张为民说，不仅碰掉帽子有，被打掉帽子也有呢。张为民说有次夜间值乘，车厢里有个胖女孩，脑子不太好。在车厢里跳舞，动不动转上一圈，露出肥胖的肚皮。而离这女孩不远，还有个疯老太婆。老太婆看到女孩得意，就不服气，两个人在车厢里展开了斗争。老太婆坐在椅背上，叽里咕噜朝着女孩骂，女孩则不断去拍打老太婆的头。接到旅客反映后，张为民赶到车厢。他了解情况后，得知都是不正常的人。但他还在劝老太婆，“阿婆，下来吧，那样坐不安全！”“老太婆丝毫也不买账，却一把就把他的帽子打在了地上，周围的旅客哈哈大笑。狼狈的他只好拾起帽子，落荒而逃。“哼，你也会这样狼狈啊！上次你还训我呢！”葛晓芸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但她突然又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对张为民说：“张警官，你作为人民警察，都为人民破过什么案子，讲几个给我听！”张为民说，我不是刑警，接触的刑案不是太多。但是有一个案子，是我凭借智慧破获的，我很骄傲。葛晓芸兴致勃勃的说：“好，赶快说给我听，我来评判一下你和福尔摩斯相比，哪个更高！”

张为民给葛晓芸讲的案子是去年冬天的一个凌晨，他们值乘的火车即将到达洪川车站。卧铺的旅客都已起床，整理行李准备下车。这时候，突然一个睡在上铺的旅客尖叫起来，说他放在卧铺里侧的钱包和手机都不见了。当时车厢里有点混乱，因为终点站要到了。列车员赶紧把张为民找过去，他一边询问情况，一边进行观察。通过询问列车员，张为民了解到晚上没有其他可疑的人进入车厢。通过询问失主，失主说夜里曾经去过洗手间一趟。张为民又询问失主那档中下铺的旅客，他们都说不知情。但是很快，细心的张为民观察到失主对面中下铺的一对夫妻的表现却有点反常。当他对他们进行询问时，两个人反应异常激烈激烈，说张为民凭什么怀疑他们，女的还哭闹了起来。但此时的张为民，已经敏锐的发现，失主的下铺，白色的床单上竟然被踩出了一只女士的鞋印。他简单的分析了一下，那档旅客，只有对面下铺的女子可能跟这个鞋印有关。张为民迅速叫来同事，并请该女子脱下鞋子检查，这名女子虽然抗拒，但是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到张为民把她的鞋子和失主下铺的鞋印进行比对，并完全符合时，她的脸色变了。因为如果不是为了爬到对面上铺作案，她没有理由去踩对面的下铺。张为民又果断对这对夫妻的行李和随身物品进行检查，并检查他们乘坐的下铺，果然，在他们铺位下面靠近角落的地板上，张为民找到了失主已被掏空的钱包和手机。在这些证据面前，这名女子终于崩溃，哭泣着供认了自己的盗窃行为。张为民在半个小时之内破获了一起重大案件。公安处后来对他予以通报表扬。葛晓芸痴痴的看着张为民，然后她竖起了大拇指：“了不起，人民的好警官，胜过福尔摩斯，值得我去学习！”

那样一个下午，时光伴着青草和杜鹃花的气息氤氲着，和快乐和温暖一起缭绕在他们周围。张为民本来还想到母校看看，但后来看看时间不早，只好作罢，和葛军官依依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