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萍水相逢 （六）女军官

和张为民认识后，葛晓芸的生活刚开始也没多大的变化。本来他们就是萍水相逢，只因为特殊的春运而相识。但两个人都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和家庭。他们也绝对想不到，命运，竟然会让他们以后，以那样奇特而又坎坷的方式交集在一起。在葛晓芸的心里，她认为，张为民是一个好警察。同时，她对张为民的人生也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好奇。但葛晓芸平常投身于部队紧张有序的训练和管理中，其他的一切对她来说，可能都是不重要的。葛晓芸出生于一个退伍军人之家。父亲曾当过好几年的兵，现在在永埠市某区的一个机关工作。因为是独生女，从小爸妈就拿她当男孩一样去培养她，去培养她的爱好和性格，去培养她的意志品质。虽然她从小就是一个标准的美女。直到现在，葛晓芸的爸妈还一直管她叫“芸儿”。小时候，爸爸经常给她讲部队的故事，他让她从小对军人充满了好奇和崇拜。

葛晓芸的妈妈更是对部队情有独钟，喜欢穿军装的人。葛晓芸在上高中的时候，妈妈就跟她说过，女人天生都有一种制服情结，喜欢看穿着制服的男人。在妈妈从少女时代起，她就憧憬能参军入伍。还未出嫁的时候，就立下了两个愿望，要么自己穿上绿军装，要么嫁个一个穿绿军装的军人。姥姥姥爷曾跟葛晓芸多次提到，妈妈跟他们闹过多少次，让他们去活动，让她去当兵。可是，老实巴交的姥爷又有什么办法呢。最后，无奈的妈妈只好在高中毕业三年之后，就顶替了姥姥进了一家企业上班。妈妈的这个愿望终究没有实现，妈妈的另外一个愿望其实顶多也就算是实现了一半，因为，她嫁给爸爸的时候，爸爸已经退伍，已经不是一个穿着绿军装的男人了。不过，她欠缺的半个愿望，到葛晓芸这里，算是给弥补上了。

因为高考的时候，葛晓芸竟然以高分考上了XX国防科技大学。而且，大学毕业后她又在部队院校读了两年通信电子专业的研究生。葛晓芸这样的表现可把她的父母给自豪坏了。她等于是圆了老葛家，老夏（我妈姓夏）家所有的梦想。军人梦，大学梦，她的硕士文凭也是老葛家，老夏家目前为止最高的。谁说女子不如男，当年，这个父母把她当男孩一样培养的“芸儿”又何不胜一般的男子十倍呢？不过，在葛晓芸的心里，倒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她只是觉得，一个人不论做什么，学什么，都应该珍惜机会，尽量去做好，学好。这是一个人的基本道德，也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当然，她有时也觉得自己的运气可能是要比别人好一些。她从小就是一个争气的孩子，也是一个听话的孩子，是那种既能能圆父母梦想让父母自豪又从不惹是生非的孩子。至于，为什么从小就会这样，她自己也不知道。但葛晓芸毕竟是女人，她也清楚，她就是一个世俗人们心中所谓的“优秀”的女人，一个让她们又爱又妒的女人。这不仅是因为她的学业和身份，也是因为她的长相和气质。

上大学的时候，就有个喜欢文学的女同学说葛晓芸长的像探春，虽然探春是文学作品中虚构出来的人物，但葛晓芸也读过《红楼梦》，她知道，探春来见黛玉的时候是这样被描述的，“高挑身材，鹅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葛晓芸曾对着镜子看过自己无数次，无数次的回味着这个同学的话，越看越值得回味，她也越觉得有道理。葛晓芸有时自己也偷偷的乐，心想，这样的心态是不是有点自恋呢？六年的军校生涯更磨练出了她挺拔的腰身和英武的气质。葛晓芸的父母在内心里可是把她当做心坎上的肉，一家人中最最重要最最宝贵的人物，可是表面上，爸爸有时却故意装作不在乎。在葛晓芸上高中的时候，爸爸还经常给她讲讲老子的《道德经》，什么“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什么“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什么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还有“无为而无不为”什么的。讲白了，父亲就是希望她不要骄傲，保持一颗平常心。以平常的心态去对待世事。但在他们的内心，对葛晓芸这个宝贝闺女，他们是无比骄傲和满足的。

葛晓芸记得，那是在研一的寒假的一天，因为头天晚上和几个同学的聚会搞的有点晚，第二天早上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不知什么时候，葛晓芸睁开了眼睛，她惊异的发现，妈妈正坐在床头，盯着她的脸在看，而且，她的眼睛里竟满含着泪水。葛晓芸吓了一跳，不解的问“妈，你怎么了？”葛晓芸的妈妈赶紧用手擦了一下眼睛，显得很不好意思的说“哦，没什么，没什么！“然后她用那种充满无比爱意的潮湿的眼睛看着她说：”妈妈太爱你了。你是妈妈的骄傲！”葛晓芸不由的讥笑她说，“都骄傲20多年啦，还骄傲呢！”妈妈说“孩子，说实在的，妈妈有时都妒忌你，你真是一个非常优秀甚至完美的女孩子。但妈妈要告诉你，你以后的路还很长，你还是要戒骄戒躁，步步谨慎，妈妈希望你有一个完美的人生！”。“呵呵，你还是学学爸爸的无为而治吧”！葛晓芸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用爸爸的话来回敬她。

研究生毕业以后，葛晓芸先是在TH军区一个军级基地工作三年。后来，由于她非常厌倦机关的官僚主义和文山会海的作风，就主动要求到下面连队带兵。也就是机关工作的三年中，基地的政委也是TH军区的副政委田文胜把他的侄子介绍给了葛晓芸。

田政委的侄子也就是葛晓芸现在的丈夫田军，是洪川市一个知名的青年企业家，当时33岁，因为忙于事业，一直未婚。葛晓芸和田军见面之后，两个人都没有什么意见。田军看起来像个儒商，个子虽然不高，但中规中矩，彬彬有礼。说话办事很有修养，并且周到而老练。后来，葛晓芸的父母也从Y市赶到洪川，田军在洪川市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接待了他们。几天时间里，他像一个真正的女婿一样，抛开公司里的事务，亲自开着大奔带着老葛和老夏四处游玩，给他们介绍洪川的风土人情，也用山珍海味招待他们。他的殷勤和礼貌，以及雄厚的财力深深的打动了老俩口的心。

妈妈后来跟葛晓芸说：“芸儿，这就是你今生的造化啊。多少女孩梦寐以求求而不得的东西，你这辈子全都碰上了。我看田家对你都挺满意的，我们看田军人也挺好，你就答应了吧。这年头，既有钱人又好的人难找啊！”葛晓芸说：“处处再说吧！”

但说是处处，其实和田军恋爱的时间大概只有半年，在一起相处的机会更是少的可怜。因为他们两地分隔，聚少离多。葛晓芸在部队TH基地，而田军在洪川市地方企业。不过还好，因为田军有钱，所以大都是他飞过来看葛晓芸。后来，在双方家长的催促下，他们在洪川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婚后，正好葛晓芸提出，要到下面连队带兵，所以，由田政委出面，很自然的，她就被调到到了空军洪川市第N团，成为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兵话务连的连长。

洪川，洪川，这个位于长江之滨的省会城市这几年在飞速发展壮大，城市面积也在成倍增长，远非葛晓芸的家乡Y市能比。而田军的老家则位于洪川市郊县一个乡镇，听说他们那个地方人杰地灵，很出了几个当官的和有钱的。田军一家似乎就是代表。田军的爸爸和叔叔分别在人大和部队任职，而田军因为经商也跨入了亿万富翁的行列。而葛晓芸家住的永埠市和洪川相比，是非常不同的两个城市，不仅规模不同，方位和风土习俗都不一样。从永埠市到洪川，一般坐火车要8个小时左右。永埠市因为偏北，洪川偏南。所以两个地方的人的性格也都不太相同。永埠市的人比较耿直率真一些，而洪川市的人看起来则比较精明，相对来说，能够隐忍和吃苦。比如葛晓芸的丈夫夫田军和乘警张为民就可以分别代表了这两个地方男人的一些不同的特性。

葛晓芸这时突然想到了张为民，她觉得这个张为民也真逗，向他索要号码，竟然还装模作样不给她。难道他不知道她的老家也是永埠市的吗？葛晓芸心说，本姑娘随便一打听，他祖宗三代我也能问的出来。还“永埠市铁路乘警支队张为民”，你都自报家门了，我还查不到你的号码吗？其实打听张为民的号码，没有别的意思，葛晓芸主要是出于感动，有一种报恩的心态。很小的时候，爸爸就教育她“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而这个张为民，一个陌生的乘警，在火车即将启动之际，亲手把她拽了上去，避免了自己由于迟到而受到部队的批评。他还在火车上那样照顾她。虽然当天在车上他们没有太多的交流，但葛晓芸知道，他，从她上车开始，就一直在深深的关心着她。从那件为他盖上的警用大衣，从那杯凉了又倒的开水，以及默默的放在茶几上，让葛晓芸自取的感冒药，能做的，他都做了，不用说一句虚伪的话。那天，张为民的关怀让葛晓芸的心里暖暖的，鼻子酸酸的，眼睛湿湿的。他的剑眉下的眼睛好黑啊，像一个深潭，那里面，到底蕴藏着什么宝藏和力量，又蕴藏着什么秘密呢?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绝不是一个无所事事道德卑劣的人的眼睛，这应该是一个内心丰富，个性超脱，品行端正的人。

葛晓芸想，乘警张为民和丈夫田军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男人，丈夫看起来儒雅有余，但刚性不足。张为民却不是。他高大的外表后面，似乎蕴藏着无穷的不羁的自由的力量。略带审视的眼睛，显得阅历世事而没有畏惧。眼神里有时也有些嘲讽，也有点玩世不恭，但绝不是邪恶的。如果能有这样的人作为朋友，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啊！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何时又能再见呢？和他互发的一些信息，只是简单的问候祝福。他本人的经历和家里的情况，葛晓芸毫无了解。突然，葛晓芸想到，对，既然他跑的车是临客，经过洪川，那春运结束后，他的正班又是跑哪里的路线呢？现在春运已经结束了，他肯定是应该回到正班了。想到这里，葛晓芸拿起手机，在那三月下旬的一个夜深人静之时，给张为民发了一个信息。

“张警官，休息了吗？”

过了好半天，葛晓芸的手机里收到了一个信息。“呵呵，在车上呢。已离开洪川两个小时”。

“怎么了，你到洪川来出差了吗，现在坐火车回去？”“哪儿，老本行，我跑车呢！”“跑车？你还在跑临客？”“呵呵，早正班了。”“那张警官的正班是哪里到哪里呢？”“呵呵，实话告诉你，俺的正班就是永埠市到洪川。”“啊，那太好了，这样就能再见到你了！”葛晓芸情不自禁，竟然发了这样一个短信过去。“见我干啥，还要我照顾吗？”对方发来一个笑脸。“哼，见到你，请你吃饭啊，谢谢你这个大恩人呀！”葛晓芸的内心突然充满了一种喜悦。这也太巧了吧，这个张为民还真是跟自己有缘啊，看来，这个朋友是做定了。

“不要是说没有时间，一定要给面子哦”葛晓芸又回。“呵呵，免了吧。怎么老提吃饭，有点俗啊”“哼，不请吃饭，怎么能再见到张大警官呢！”，发完这条短信，葛晓芸自己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