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大教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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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考古》约稿

宿先生有一双儿女,小时候基本上不管,上学后都是寄宿。他们这一辈人,花费在学生的心血往往比自己的儿女还要多。

这是时代的特征。

现在宿先生的女儿,也都长大成人,都已经工作,并没有跟父母住一起,只有宿先生跟师母两人住在朗润园这边。至于师母,曾师从沈从文,现在在人大附中教书。

苏亦过来的时候,师母已经出门,只有宿先生一个人在家看书。

要是以前,苏亦过来,宿柏肯定一脸严厉地望向他,让他汇报一周来的学习状况。

这一次,却有些特别。

宿柏先生还问他吃早餐没,没吃的话,师母出门前还特意热着馒头放在锅里,让他去拿。

苏亦哪好意思过来蹭早餐,连忙说已经在食堂吃过。

拉了一会儿家常,宿柏才说道:“老安还没到,你先到房间看会书吧!”

苏亦有心发问,最终制止好奇心,乖乖进入书房。

宿先生的书房,都是书。

嗯,这是废话。

但书确实多,很多都是市面上买不到的书,再加上,本人对版本学有深入研究,因此,每一次过来这里,苏亦都能够看到很多好书,要不是对方赶人,他都恨不得天天都待导师的书房里面。

苏亦随手拿起一本渡边哲信的《西域旅行日记》翻了翻。经过大半年的强化,他的日语水平,勉强能够翻翻这些著作,然而,还没等他看多久。

房门再度被敲响,苏亦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标志性的大秃脑袋,不是《考古》的主编安之敏还能够有谁。

再一次看到他那标志性的大脑袋,苏亦的脑海就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标签——东洋麻怪!

见鬼,这个外号,太魔性了!

经过昨天大师兄马世昌的讲述,苏亦已经知道自己导师跟安主任非同一般的关系了。

但是一大早上,安之敏过来北大,还让导师宿柏找他过来,肯定跟昨天的事情脱不开关系。

双方简单寒暄过后,就开始进入正题。

安之敏找过来,确实跟论文有关,却跟昨天的论文关系不大。

“在咱们国内考古界,懂得把植物学跟考古学融合起来的人,你是第一个!”

似乎知道苏亦说什么,他补充道:“地质所的周坤叔不算,他虽然也在研究考古学,但他是学地质出身的,现在专攻的也只是孢粉学。

他是有自然学科背景的,懂得在考古发掘之中利用孢粉分析遗址古环境,这不奇怪。

然而,他关于半坡遗址孢粉分析的文章,早在63年被我们《考古》刊登,但是直到75年,他的文章《花粉分析法及其在考古学中的运用》才刊登在《考古》上。

这中间十几年,始终没有考古学界的人响应。直到你的文章出来,给我们放了一个大卫星。

就连夏先生都忍不住称呼你为天才。”

并非安之敏,拘泥于门户之见,他之所以强调周坤叔不是考古人,主要是因为涉及中国考古学史,一段让人叹惋的岁月记忆。

第一个在中国从事正规考古事业的,并非国人,而是来自瑞典的地质学家安特生。

安特生曾任万国地质学会秘书长,1914年受聘任北洋政府农商部矿政顾问,在国内从事地质调查和古生物化石采集。

其实,主要是地质调查,其目的是为了探查矿藏。

结果,没两年,袁世凯就倒台了,直接没了地质考察经费。

安特生也正因此转而把精力放在对古生物化石的收集和整理研究上。

这才有了后面仰韶村遗址以及周口店遗址的发掘。

可以说,在民国时期,很长一段时间,中国的考古发掘都跟安特生有关。

梁启超就是受到这家伙的刺激,觉得不能总是任由这帮洋鬼子在咱们国内胡搞,才把自己儿子梁思永送到哈佛去学考古学。

因此,一想到这国内第一个把孢粉分析运用在考古学上的人竟然是一个学地质的。

就让他有些膈应!

一想到这,安之敏感慨道,“15岁的北大研究生啊,还没读完一年,就能够无障碍地阅读英文文献,并且懂得利用自然科学技术来解决考古学上遇到的问题,你不是天才谁是天才。”

才在北大读研半年,为了证明稻作起源华南说,就敢推动一次考古发掘,并且还真的发掘出一个世界级的成果。

他不是天才,谁是天才?

“我比较好奇的是,你的英文水平为什么会这么好?”

苏亦半真半假道:“我奶奶是广东勷勤大学师范学院的学生,她本来读的是国文,后来,受到杨绛先生的影响,也开始学英文,想要成为翻译家。

尽管我奶奶后来也没有机会成为翻译家,只是成为我们家乡新会一中的国文教员,但她的英文水平不错,我小的时候小学跟外文都是受到她的启蒙。

后来,上中学的时候,我们的外语老师是广州外国语学院的老教授,他因为历史问题,被下放到我们新会的。我的英语,主要是跟他学的!”

每一个挂B的背后,都有一个老爷爷啊!

苏亦也有,而且还不止一个!

安之敏感慨地说,“你们新会一中不简单啊!”

因为他联想到上一次在文物出版社,苏亦提及的同样被下放到他们新会一中当生物学老师的华农老教授。

就连宿柏都感慨,“你们新会,还真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啊。”

安之敏说,“是啊,难怪能够出梁任公以及思永师这样的大师啊!”

最后望向苏亦,笑道,“小苏,你也要努力了,等以后,人们提及新会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你!”

“咳,安主任,您折煞我了!”

猝不及防啊!

安主任的夸奖,也很清新脱俗嘛!

宿柏欲言又止,最终也没说啥。

他想来一下打压式教育,免得眼前的孽徒尾巴翘上天了。

奈何,老安就这样的真性情!

他能说啥!

再说,有这样的弟子,他骄傲了吗?

完全没有嘛!

只是嘴角的笑容稍微控制不住而已!

苏亦的这一通回答,基本上把安之敏所有的疑惑都给解答了。

他背后都站着两个老教授,相当于这小子在中学时代,就被当成本科生来培养啊。

别人在劳动的时候,他在上学,再加上天生聪慧,学识自然不是普通的中学能比拟的。

不仅如此,苏亦的生物老师还是著名农学家丁颖教授的弟子,有这样一个师承关系,苏亦关注丁颖的学说,就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难怪他会写文章捍卫丁颖教授的稻作起源华南说。

说不定,在中学的时候,他的生物老师,没少跟他讲述这个方面的知识吧。

至于,苏亦能够写出这样的文章,是他的生物老师厉害,还是苏亦本人厉害。

对于安之敏来说,已经不需要纠结了。

一个15岁的初中生,直接考上北大的研究生。

还要去否定他的天才,那就没啥意义了。

新会一中的初中生,又不只有苏亦一个,为何他们都考不上。

当然,安之敏还是感谢苏亦的两位中学老师,要不是他们,也不能把这一块璞玉发掘出来。

随即,他一想到苏亦的奶奶,也就释然了。

这小子,确实不是普通家庭的孩子。

爷爷跟大画家关山月是老同学,听说父母还是广美的讲师,自小家学深厚,想到这里,他还有些庆幸。

“小苏,幸好你没有去美术学院,不然,绝对是我们考古界的一大损失啊!”

这个时候,苏亦也笑起来了,“安主任客气了,就算去美术学院也没有关系,说不定未来,我也会研究美术考古呢!”

扑哧!

这个时候,就连坐在旁边的宿柏忍俊不禁,笑过之后,又板着脸道:“别皮!”

安之敏也笑了,“也对,条条道路通罗马,要是心中有考古,终归会走上这条道路的。你要是喜欢美术方向的考古,我可以把我们考古所的杨弘介绍你认识,他对这个方面也感兴趣。”

宿柏说道:“不要贪多嚼不烂,你要真喜欢艺术方面的,那就跟阎先生好好学石窟寺艺术!”

“是,是,是!”

苏亦立即化身鸽子,忙不迭点头。

安之敏也笑起来了。

宿柏口中的阎先生,是阎文儒,两人都是向达的学生。

算起来的话,应该是宿柏先生的大师兄,两人都是当年北大考古专业仅有的师资力量。

这一次,苏亦他们报考北大的佛教考古研究生,其实,就是宿柏跟阎文儒两人联合招收的。

只不过苏亦从去年九月份来北大求学,也没真正学习石窟寺方面的知识,因此,阎先生那边确实去得少了。

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话题也就被岔开了。

安之敏也开始回归正题。

“我这一次过来,就是跟你约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