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来借粮的不是梁山泊,是祝家庄?
良久,曹操心中盘算不定。
虽知此计可行,却无合适人选去那济州府。
思来想去,目光还是落在晁杨氏身上,心想妇道人家做这等事,更可加一层遮掩。
只是,此女虽寄居孤篱下,到底不是心腹,又不知那生辰纲利害处,若是稍有不慎,甚至别有异心……
“贱妇只是为官人献计,官人信不过贱妇便罢,但凡信得过时,权且让贱妇先去做成一单,到时便知可行。”
又一次看穿曹操心思,晁杨氏垂首低声道。
曹操便将那一对金丝银玉镯交到她手上,笑道:
“这对镯子虽七成是银制,但亦有三成金丝、宝石镶嵌,手艺上佳,一看便知是名匠之作,若兑换成碎银,少说可值一百两,”
“晁娘子若换得成时,足可养育你母女半生。”
这话是明着试探。
晁杨氏闻言声音一颤:“官人此话何来?若要去那济州府时,自是贱妇独自一人去,岂有拖着小女同去的道理。”
曹操唔了一声,还未答话。
只见晁杨氏更盈盈拜倒:“贱妇知官人疑心,不知如何辩解,只好向官人哭诉衷肠,”
“自亡夫过世后,将堂弟晁盖算在内,贱妇母女多番寄人篱下,实是受够了漂泊之苦,”
“如今,之所以愿去抛头露面,只盼为官人谋些营生,也可当作我母女安身立命之本,官人实是信不过,小女便自留在庄上做人质,”
“贱妇便再猪油蒙心,亦不敢抛下这亲生独女而去!”
说着声泪俱下,如泣如诉。
曹操叹了一声,便知是自己多疑了。
当下扶起道:“晁娘子宽心,宋江绝无此意!此事便交由娘子,不论事成与否,你母女二人尽管在庄上住,不需多心,”
“再者,宋江一介小吏,本不是达官显贵,以后莫再称‘贱妇’云云。”
“那……贱妇该如何自称?”
晁杨氏泪眼婆娑道。
“我听那邻家妇人多自称‘奴家’,听来顺耳些,且你又叫我官人,便如此称谓吧。”
晁杨氏一呆,心想此乃时下妻妾之自称,难道官人竟不知?
只是微微点头:“是……奴家知道了。”
……
因事在要紧,急需将生辰纲变卖来招募乡勇。
当日,曹操安排妥当,叫人去县里雇了辆马车,又吩咐本庄上两个侍女随行,便令晁杨氏带那一对镯子前去济州府。
料来,三五日即可回。
待其去后,心中仍在盘算。
招募一个乡勇,每月需支付半贯钱,一年便是六贯。
若招募乡勇二百人,一年便是一千二百贯,即一千二百两。
眼下三万两自足可应对。
然而,这只是军饷,还未将军械、粮食等计算在内,真要练兵行军时,这二者才是大头。
粗粗算来,每人至少也需十五两。
合计便是每人每年约二十两左右花费。
二百乡勇,便是四千两。
一千乡勇,便是两万两。
三万两生辰纲,已将去其大半。
而若真要举事时,一千军兵,也只不过是刚够资格,尚不计衣甲使用、辎重车辆、以及骑兵所需的马匹等等。
如此看来,三万两远远不够,还需细细图谋。
此时已是大晌午,庄外那一帮汉子在林冲教演下操练了一阵,已自去歇了,眼看要到农忙时节,将要收粮,也不好逼他们太过。
曹操送了晁杨氏,将要去寻林冲时。
忽地,被宋清从门内叫住:
“哥哥且慢!知县相公令人传话来,请你速去县衙一趟!”
“何事?”
曹操一惊,眼看朱仝也不见踪影,还以为前日陷害高县尉一事又生波折。
宋清回说不知,只说刚刚朱仝已被叫去了,想来是要紧事。
曹操心下惊疑不定,事未分明,终究不能违了县令钧旨,便暗暗藏了一把腰刀在身上,要了匹马,向县里驰去。
待到县衙大堂时,果见朱仝已到了,不过却与县令、县丞、主簿等四人共坐在堂下,不像是兴师问罪的模样。
曹操松了口气,将紧握着腰间腰刀的手也撒了,便拽过张板凳,在朱仝下首坐了。
此时,朱仝虽只是本县代管县尉,但县令时文彬抬举他,已自托人去上司衙门上下打点,务必荐举他转正。
因此,县里人人都把他当作正牌县尉来看。
曹操这个冒牌押司,虽然素得县令喜爱,乃是第一吏员,论起职分来,反要在朱仝之下。
不过无人知朱仝是他心腹罢了。
“宋押司,我等正待你来,今日却是有要事商议!”
时文彬一开口,闷声闷气,似是满腔怒火。
曹操早察觉到堂上气氛沉抑,知确有要紧事,便看向一旁三人。
哪知,除朱仝外,县丞、主簿二人皆是平庸之辈,素日里唯唯诺诺,只草草说知是有人要来县里借粮。
须知,“借粮”二字在时下多指草寇来犯、劫掠官粮。
曹操一听便道:“是那梁山泊草寇?”
“非也,是祝家庄。”那县丞道。
“祝家庄?这不是邻县有名的富裕村坊吗?怎得也落草了?”曹操大惑不解。
时文彬当即拍案而起,恨恨道:
“他却不是落草!而是以剿灭梁山泊草寇为名,向本县要粮!还惊动了济州府,令上官为他行文!”
曹操这才知晓内情。
原来,那祝家庄乃是郓城县以南、巨野县治下的一处村坊,因郓城、巨野同属济州府管辖,所以虽不紧邻,也称作邻县。
这祝家庄乃是本州头一等大村,位处独龙岗,有五六百户人家。
因占得良田数百顷,村上又都是同宗祝姓,齐心协力,经营得好生兴旺,历来都是家家富裕,不是一般村子可比。
只因村上离梁山泊极近,怕被那伙草寇劫掠。
庄主祝朝奉便买制军械、马匹,命各家各户同处操练,昼夜巡防。又与相邻李家庄、扈家庄结成同盟,约定同守乡邻。
因此,虽不是草寇,但庄上有庄客、乡勇等足一二千人,连官府军兵都比不得他,可算作本州一霸。
近来晁盖一伙人上得梁山后,声势愈大,那祝家庄上人一面日夜提防,只要与梁山泊为敌。
另一面便以防御草寇为名,四处向相邻县、村借粮。
偏偏还买通了济州府上官,竟以官府行文,令所属各县均借粮与他,相助剿匪,不得推阻。
今日,济州府公文已行至郓城县。
县令时文彬明知这是那祝家庄借机肥私,其中多半也有巨野县作梗,但如今有上司文书在,难以推阻,因此大冒肝火。
“这祝家庄倒是也贼,梁山泊尚未去打他,他却拿梁山泊做幌子,四处去要粮,孤却没想到这法子!”
曹操心下暗叹一声。
见时文彬等四人都在看他,显是要听他说个主意。
便自在肚里寻思,隐隐觉得那祝家庄既做了这个出头鸟,自己大可也从中得利,只是需细细筹谋。
直至良久后,微微一笑:
“那祝家庄想要借粮多少?”
“一千五百石,足抵得上一百户人家一年之口粮。”
主簿是县内主管钱粮之官,因此对此中事尤为清楚。
“既是向各县均借,其他县也是这许多?”
“不然,”时文彬插口道:
“本官已派人探知,任城、金乡两县虽也被借粮,但只要一千石,”
“祝家庄只借口那晁盖一伙是由我县上纵放上梁山,难免其责,因此所要尤其多。”
曹操点点头,想被欺辱至此,难怪县令动怒。
又想到,近年旱涝匪乱不断,县内常平仓内早没余粮。
虽说眼下将要到农收时节。
但一千五百石粮食,真要借出,各村非得被刮掠一遍不可,到时,赋税收不上来事小,一个不好,闹得激起民变,这才是大事。
县令时文彬不是平庸短见之官,定也是料到此节,才不知如何是好。
“宋押司,本县治下以你宋家庄最为富裕,你家太公又是保正,这粮真要借,怕是必得从贵庄上着手了。”
“不错,这可……真是难为你了。”
此时,县丞、主簿一人一句,显是早已有了妥协之意。
曹操暗骂一句,想孤募兵操练,正是要钱要粮的时候,你等却要孤大出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当下哼了一声,不答二人,却看向朱仝:
“一千五百石粮食,真要送去那祝家庄,总需有人看护,敢问县尉大人,大致需多少人马?”
朱仝不解他何意,愣了愣,回道:“总需马车数十辆,看护者一二百人。”
“那这粮食,是县尉大人派人送去,还是那祝家庄自派人来取?”曹操又道。
这次,不等朱仝答话,时文彬怒不可遏:
“便是真的要借,自该他派人来取,难道本官手下军兵,还要为他服役不成!”
曹操微笑不语,胡乱又问几句后,便说既然上司有令,只好照办,自己这就回宋家庄筹粮。
出得县衙,却自在门口等朱仝。
不料朱仝也匆匆出来寻他,一见面便劈手抓住他手腕:
“公明哥哥三思!真要借粮,便是陷我县百姓于水火之中!”
曹操哈哈一笑,一面摇头,一面便将他往县外扯去:
“贤弟放心!量一庄上几个村霸,能成什么大事?他要向我等借粮,我等却还要借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