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身若浮萍以问心
今晚的教坊司格外的热闹——沈家的女眷被充入教坊司,一批新人到总有一些闲散好事的嫖客要来“尝尝鲜”所以今日也格外的忙碌,甚至用上了“童工”李洵。由于李洵的身份不便于露面,他只是在顶楼搬一搬书卷和被褥。戴着面纱的李洵无论从外貌还是身形都与寻常女子无异,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只是肩膀有些略宽,穿行在楼间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在路过一个房间时手中书卷掉下一卷,李洵弯腰捡起时偶然听到了一番交谈。
“小娘皮真水嫩昂,快三十岁了还保养这么好!”
“都让老沈少贪点了,明明把户部账本交出去就行了······”是那个尚书的家眷?哎,坏人自有坏人磨。这种事在教坊司屡见不鲜,李洵也见怪不怪了,整理了一下面纱走过时,又一句话让李洵怔在原地。
“他这闺女养得真娇嫩,哟还挺纯~让我试试”
“呜呜呜,啊~两位官人放过···放过我的女儿吧!她才十四啊!”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
“滚开贱人!没老沈那顶乌纱帽你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我可是在‘照顾你们’生意,快点自己上来动教教你女儿平时怎么侍奉男人,到你女儿的时候还能少吃些苦头。”
“娘亲!”
“嘶还挺紧,我喜欢!哟~这小妮还不是第一次,这么小就怀春了?果然和你娘一样都是贱人。”
“是哪家的公子哥呀~”
“呜···啊,嗯···你···啊~”那少女似是骂不出什么话来,撕裂的疼痛只能凭着声音发泄。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李洵紧了紧拳头,一个十五岁生儿育女的母亲,十四岁就要遭人作践的妙龄少女。他李洵大可以进去,喊人会有青仪姐给他兜底,可是第二次呢······其他人呢······李洵自穿越来第一次对这世道不公有了如此清晰直观的认识。他救不了,谁都救不了,他连楼都下不去······
此时一双手捂住了李洵的耳朵,揽起李洵上楼去。
“青仪姐···姐”一根手指抵在李洵唇上,那双本就含情若水的桃花眸早已泛红,虽是两世为人李洵本质上还是个没长大,没经历风雨的孩子。
无措与惶恐笼罩了这个孤独的孩子,强烈的失重感让李洵觉得天旋地转,他蜷缩在那人的怀中。青仪把李洵抱回了房中,手指抹掉了眼角的泪珠。
“再哭妆就花了。”李洵抽抽鼻子,几月来他从未真正的对这个时代放下伪装,必须伪装成一个知书达礼的古人,必须伪装成一个花枝招展的“瓷娃娃”,近半年软禁般地在这方寸之地。他想家了怀念那个不用费心竭力思虑生存的时代,想念那些个可以自由卸下伪装展示真我的人儿。李洵已经失去了穿越到新时代的新鲜感,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种种观念和思维都在冲击着他,草菅人命、买女求荣、逼妇为娼······
眼见李洵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出来,青仪启唇轻言“你好不好奇姐姐这身本事是和谁学的?”李洵眨巴眨巴眼睛注意力被吸引了一些,他之前也好奇过为什么一个青楼女子能如此“手眼通天”,也未曾听汐若姐姐说青仪曾出身某个名门世家,行事有礼、算计人心,如此心机怕是朝中的老狐狸也无几人能出其左右。
“是你娘亲。”提到李洵的母亲的时候青仪柔上眉梢,思绪万千。这副身躯的娘亲身份好像神秘,他曾旁敲侧击地问过祈寒这些姐姐,回答都是模棱两可地都未曾见过娘亲本人,自打来到这里便是一位婷婷玉立的佳人总是怀中抱着孩童孤身一人主理教坊司。可爱的汐若一度以为这就是青仪姐姐的孩子在李洵问出来之后还很惊讶地表示要帮他问清楚。
“你是不是好奇我如何认识你娘亲的?”青仪点了一下李洵的鼻子,李洵点点头已然没了哭的动静在一旁安静的等青仪讲下去。
“你娘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温柔到······不应该生于帝王家。”
“帝王家?我娘是······公主?!”青仪早已料到这孩子会是这个反应,摸摸李洵的头接着说道。
“对,是当朝天子的亲妹妹临安公主。”李洵胸口有些闷这些信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他的娘亲是太宗的妹妹,平嫁是个世子下嫁也是非富即贵,为什么他会在这教坊司之中。
“因为夺嫡之争,你娘亲被高祖皇帝的长子拐骗投卖到青楼,以你娘的样貌一跃成了这教坊司的头牌花魁。”
李洵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城不可置信,他难道疯了嘛?这可是长安!在现在可是世界级的国际都市,人流量和消息传播速度······
李洵仔细想了片刻之后,发现一个可怕又可悲的接近现实的真相。以京师的眼线高宗第一时间就可以知道临安在教坊司,但临安不只是高宗的女儿更是大唐的公主,这是大唐的脸面,即使临安再守身如玉世人也不会相信一个从教坊司迎接回去的公主是完璧之身······
李洵的话几乎与青仪同步“她回不去了。”那皇城巍峨,巍峨的有些让李洵感到恐惧。
自古无情帝王家,李渊李渊帝心如渊,对于两个争储的皇子这何尝不是一种考验,谁能沉住气谁能不露破绽才具有当帝王的资格,这是一个阳谋,天大的阳谋!那位皇子认准了高宗不会插手此事,才敢如此设局。
脸面,为了那可笑的脸面,即便是公主又如何呢?往后的事李洵也猜了一个大概了,矛盾愈演愈烈,最终发生了玄武门之变,太子李世民登基。
李洵的家或许很远,远到一辈子都无法触及,他俩很像都曾靠在这个窗边遥望明月,孤独的人儿与冷寂的寒光。或许临安会更绝望吧,她的家就在眼前,但那些兄长瞻前顾后,那个血亲玩权弄政,那群东西冷眼旁观。
“临安同那群人不一样,自我见她起她总是笑着,她教我们这些小妓音律字句,当掉身上的发簪换来药草调配药剂······”
“那她最后怎么样了?”李洵迫切地追问临安的结局,尽管他知道那绝对不会是一个好的结果。
“临安在临产的时候得知了那位小将军的死讯,悲痛过度一直卧病在床,在生下你几月后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那位青衣小将军便是你的生父,在听闻临安在这教坊司之中后他奔袭千里从边疆而回,月月一掷千金投下她的头牌,最后边夷入侵发现其擅离职守他因此被斩于长安。”青仪说这些的时候就像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那虚伪的“面”一直贴在脸上,她师承那位温柔的公主也吸取了温柔的“教训”,若是她是男儿身出仕定不弱当世的房谋杜断。
收回思绪的李洵内心静如寒潭,一个变天下之局的谋划在这位少年心中被构思出来。“我想护住姐姐们,我不想再让娘亲的事发生我眼前发生而我无能为力。”
“那就去改变现世。”青仪哄小孩似地揉揉李洵的头,浅浅哂笑一句道。
李洵赌气跳出青仪怀中,拖了拖自己的衣裳头也不回地准备出去证明自己的决心。一脚迈出房门后,又迈了回来坐到了镜子前。“姐姐,补补妆···”
“来了~”青仪笑吟吟地理理李洵的衣服,替他画了画哭掉的妆。画好后李洵呼了几口气,走出了房门。
“要下楼走右边~”
“我···才不是要下楼!”李洵见自己意图好像被发现了,赌气地走向左边思索一刻之后,觉得证明自己的机会可能被抢,又毫不在意地从青仪门前经过,青仪放下手中的茶杯向他点了点头。李洵下楼找了一床被子来到沈氏母女门前,里边已经没了声音。
“咚咚”李洵的敲门声使母女二人如同惊弓之鸟,良久之后。
“请···请进”声音略显迟疑。李洵抱着被子挤入门内,被子有点厚遮住了李洵的半边脸,李洵侧过头找准了床的方向走了过去将被子放到了床上。
“谢···谢姑娘。”
不经意间女孩的手与李洵的手指碰在一起,女孩立刻团缩起来。李洵叹了口气,慢慢张开手抚在了女孩头上拟着姐姐们平时哄他的语气道。
“别害怕···都过去了。”女孩的身体仍旧在抖动,抱膝缩头地女孩透过了缝隙看到李洵一眼误终身的脸,在那清澈轻柔的声音中女孩急喘了几口气,平和了许些。
“天气入寒被子还是厚些好,屏风后有沐浴的木桶稍后会有人送来热水,平时唤我小洵儿便好。”说完这些李洵退了出去,心中一遍遍地演绎刚刚自己说过的话和动作确认没有惊扰到二人时,方安心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