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浮梦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5章 鸢起微末,残柳抽芽

李洵回房间时已是午夜,屋内只有木炭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李洵绕过屏风看到桌上的酥饼顺手摸了一个揣在怀里,再待其转头时看到汐若正点着烛火不知在做着什么活。

“汐若姐姐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李洵将怀里的酥饼放回盘里,将盘子端起也坐到床边。汐若放下手中的剪刀和红绳揉揉眼睛道“还不是担心你这小家伙被人拐去。”

说着拿起一个酥饼对半掰开给了李洵一半,自己细嚼慢咽吃了一半。“这可是从宫里拿出来的,青仪姐姐那一共才三盘。”

李洵很懊悔他在青仪姐姐的房间里好像见过另外一盘,但他只顾着哭去了没有那几个吃。吃完酥饼,汐若将李洵的鞋子褪去拿过他的脚绕过一根红绳比量了一下。在李洵印象中需要在身上系绳的节日好像就端午节一个,汐若又抽走了那根红绳从中间一段对折了一下截了如此两段,如此这般的红绳还有好几条。

“好了,结束~”汐若伸了个腰,李洵仔细数数应有二十有六,一个他今日好似见过这个数。

“洵儿想什么呢?”汐若铺展开床褥问道李洵。

“汐若姐姐这些红绳是干嘛的?”李洵小心护住桌上的蜡烛的火光,没有因床褥压出的风而使烛火熄灭。

“这个呀,我脚上也有。”汐若伸出那只玲珑小脚晃了晃,是了,李洵想起了那数是在青仪姐姐看过的一张纸写到过,是今日入教坊司女子的人数。

这红绳系在这些风尘女子身上的,在这个封建社会又有谁理会这些身陷泥潭的女子,这一纤纤红绳代表她们并不是一丝不挂,是一丝残存的妇德,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安慰,是一个可笑的···希翼吧。李洵楞了许久,直到汐若将李洵的衣服褪光丢到了被子里。

“怎么好好的变成个小木头了。”汐若咬了咬唇,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李洵发生了什么。随后开口道“本来青仪姐姐让我明日再告诉你,我看时辰也差不多明天了,青仪姐说明日你可以下楼跟我到后院。”

听到这李洵眼睛一亮,时隔几月他终于能下楼了。“一,跟好汐若不能乱跑。二,跟好汐若不能随便说话。三,跟好汐若不能相信除了汐若以外的人。四,青仪姐姐还说什么来着······”

“汐若姐姐,要不我们先睡觉吧,说不定睡醒就想起来了。”李洵拍了拍枕头已经迫不及待地翘盼着明天。

“嗯~你说的也在理,明早没想起来再去问问青仪姐姐。”

汐若躺在外围怕这个在她眼中还是个孩子的李洵晚上睡觉不老实掉下去。李洵灭烛之后眯眼偷偷瞧了一眼这位姐姐,眉眼弯弯好似会笑,未曾见过这眉皱起的样子,每日都是认真的样子,只要说的人够认真她都会信,判别语言的真假就是说的人是否真诚。

李洵睡前总是会想很多东西的,只是近些日子他自己都没发现心中所想大多都是与这“浮梦”般的大唐相关的了······

古人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是最令李洵佩服的,就算这严冬寒深仍旧是卯时早市开市,但教坊司却与这作息相背,在上午这段时间接客还是比较少的。

汐若总是先李洵一步起床,等李洵被汐若叫起时,早点就已经放在了桌上,为了让这个小家伙多睡会,汐若一般在李洵吃东西的时候顺便将这小美人一块打扮了。今日李洵的装扮一改平时的暖色雍妆,汐若给他挑了几件较素的衣裳,这可能是李洵生来第一次穿较显男子气的衣服,不知是容貌的原因还是气质的缘由,原本应玉树临风的少年还是平添几分娇柔,颇有木兰替父从军的意味。

“汐若姐姐要不我还是···穿小裙子吧。”李洵耻辱地说出这句话,本来自己终于有机会当一次少年,结果硬件条件不允许。总不能一个风流翩翩的少年再戴一个面纱吧,总有种某官人豢养的面首之感。还是祸国殃民的“小美人”适合现在的情景。

汐若挑了几件不怎么引人注目的衣衫给李洵换上,遮上了半边脸才惊险地将李洵带下楼去。李洵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不问不听不看,老实地跟在汐若的身后来到了后院。

严冬的风有些寒冷,汐若将自己身上的裘裹在了李洵身上,又寻了一个暖手的小暖炉给李洵的手握着。其实这些有些过度的关心了,但李洵的小手冰凉地连他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有点阴寒体质了,便都应承了下来。

李洵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听着汐若给刚来的二十人训话,至于为何不是二十六,李洵没去问,或许是在梁上,或许在井中,亦或是留在昨晚的夜中。总有没“福”的或是太珍重贞洁的,这些不重要没人会去问,对这二十人似乎活着更重要。这其中有昨晚已经接过客的,也有晚些到没来得及被挑选的。

至于李洵是怎么看出来的呢。一位还未曾从昨晚的惊慌中缓神的少女,和另外一位还嚣张跋扈擎着小姐架子的就形成的明显对比。

那少女的母亲似乎认出了李洵,因为李洵她母女俩昨晚过的应是比其他的好上了不少。那妇人向李洵行了一礼,李洵点点头算是一种回应。

待汐若训完话就取出了昨晚剪好的红绳分发了下去,那些女子首次听说这红绳的含义,有的羞耻难当,有的认命自哀,那些年龄偏小的少女捏着那跟红绳迟迟没有绑在脚上,其实没有强制的要求必须绑上,但听到了汐若后边说的可能会得一些脏病,红绳有点庇护作用还是都老实系上了。

李洵听闻了这些人也有早课之类的训练竟从中寻到一丝安慰,所谓的早课并不是训练她们识字通音律。第一项就只是根据体形坐在水缸沿上,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寄人篱下虽然很累但没有人言语。李洵猜测可能是为了矫正体形或者是保持仪态的一种方式,他也学习了那种方式在小凳上坐了一会几刻之后大腿就有些酸痛停了下来。

然后李洵悄悄问了问汐若,这种训练有什么效果。

汐若到也没避讳直接跟李洵描述,坐在沿上的时候,屁股和大腿为保持平衡会收紧,双腿会尤为加紧。

又做了一些仪态训练之后,中午饭开始了······

此次午饭被鲜明的分成了三桌,一桌是李洵、汐若已经另外一位训练这些女子讨好男人技巧的姐姐,再一桌是昨晚的沈氏母女以及一些被客人点过的女子,还有一桌是昨晚来的比较晚的一群人。

桌上的吃食也分出了三六九等,李洵待的那桌说是玉盘珍羞也不为过,其中还有几份是宫中的吃食,更多是厨房为那些富有的食客做菜时多做出的试毒的样品。而次等一桌的便和寻常人家的伙食一般,偶见油水和白米面。最次一等的便是杂粮窝窝头以及些榨菜。

不养闲人在这个生产力不足的古代农耕社会体现的淋漓尽致,谁更有价值就会有更好的待遇。

然总有一些仍没有认清现状的“大小姐”不满于此。

一个少女丢开手中的窝窝头,走到那个昨晚被凌辱的沈家的少女面前颐气指使道“沈柳鸢你是不是忘了你只是个庶女了,滚开让本小姐坐这。”

沈柳鸢有些惊恐地看向母亲,沈氏没做言语将女儿拉到怀中。周围人也没有作声,这其中大多都是以前沈府的佣人丫鬟,像这两位沈家小姐以及其沈尚书的妾室还是少数的。

在最次那桌沈柳芷丢掉那个窝窝头后被人掰成四五瓣揣进了怀中,待沈柳芷坐下之后桌上的饭已经被吃了七七八八还有几个女子用粗面饼子擦着菜汤。这位沈家小姐攥着拳头起身,此时李洵仍带着面纱小心地将白粥绕过面纱送入嘴中身旁还站着两位盛饭的下人。

沈柳芷走到李洵身边时却不知怎么开口,李洵放下碗筷瞧了这人一眼长得倒还算白净,许是李洵见的漂亮姐姐多了,按这张面容来说绝对是富家子弟的皇指良配,但在李洵却眼中不过尔尔在这教坊司中也不过是庸俗之流,且不论其书画之列精通与否,单是这教养便让李洵感觉有些厌恶。李洵缓缓开口道“想吃?”

沈柳芷拔下头上的簪子丢在桌上,李洵看向汐若,汐若抽出帕子擦擦嘴冷声道“看座。”言毕收走了桌上那簪子,有多少价值便给对等的待遇,谁都无出其内。

李洵也擦擦嘴起身此次下楼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自由和开心反倒是又见到了一些这个社会的分级和冷漠。饭后会有一点点休息时间,李洵在亭中的躺椅上手捧一本策论看了起来,以往他会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但为了锻炼自己文章上的措辞他还是潜心地去琢磨其中的奥秘。为了给自己镀上“古人”这层面具李洵可谓是煞费苦心,不知是不是院中积雪的原因没过多久李洵就有些眼酸。

放下书时目光恰好对上沈柳鸢的母亲,那妇人眼神有些躲闪徘徊片刻后走近了亭子。亭内一同伴着李洵的两位姐姐起身拦住那妇人,李洵倒是来了点兴趣想知道她有何事找他,毕竟当时他是说了一句有什么需求可以来找他的。李洵摆手让妇人坐下,妇人张张口却不知怎么启齿,李洵看出妇人的难处便让两位姐姐去亭外等候片刻。

“小公子···”

“您有事请如实相告,若能帮上小洵儿定然相助。”

妇人搓着手中的帕子缓缓开口道“小女鸢儿,不知小公子印象如何?”难道想让我赎她小女?李洵暗自想到。

“还不错,但骨子上有些怯懦了,在此不久在所难免,生活用需上有什么需求我会尽量帮衬。”

“妾身前来并为此事,我看小公子与小女年纪相仿想必能有垂髫之交······”妇人呼了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要坦露什么。

“先前在沈府小女因庶女的身份便处处不受待见,那沈堪(尚书)更不是人子,在妾身离府探亲之际对小女施以毒手,此后小女心中一直对男女之事极为抵触,此之亦为妾身一大心结,唯恐小女在此地多经房事会生寻死之心,为母者却不能解开此结,但求小公子能帮帮小女!”

那妇人说着掏出袖中的银票和首饰,扑通跪在地上,额头贴地。李洵在她眼中或许无异于那些老爷但不同的是此次的下跪不为礼节和卑微而是她一生中从未乞求过的怜悯。她不知这些够不够说动眼前这位小公子帮她,故而身体更加的伏地。

不似见夫,不似见君,更不似见神,李洵已经是她能想到能找到最有希望解救她女儿的人了。母爱至此,已无需言它。

李洵连忙扶起妇人“您不必如此,我定然会去试试的,您快起来。”那妇人千恩万谢之后,总算信了李洵会去劝慰沈柳鸢,让一个思想被三纲五常与封建社会固化的人相信一个上位者会不计得失帮助自己一个贱籍的人是很困难的。

如果都收下会让这对母子在教坊司寸步难行,如果不收又不能令这位妇人信服自己一定会帮忙,李洵只好象征性的收下了那支鎏金的钗子将银票和其他首饰还给了妇人。

“这钗子委实不错我收下了,这种事我也不能说一定做到故而夫人不必再言他了。”

妇人起身还想再说些什么,一位姐姐的传唤打断了这场对话“小公子,青姐姐叫你。”

“唉,来啦。”李洵起身锤锤腰随手将钗子揣进怀里,跑出去几步觉得不稳妥又往深夹层塞了塞。

那位姐姐向妇人施了个万福,身经妇人旁时耳语了一句。妇人抬眼,高阁之上一女子放下手中书本,抚去窗沿的雪关上了窗子。

李洵告知了汐若他要上楼的事,汐若起身反复终是不放心让李洵跟着那个姐姐上楼,便亲自领着李洵上楼,一路上也没少了被人揩油。

李洵推门而入,青仪笑脸相迎替李洵褪去狐裘。

“方下小雪,去了一趟后院挺冷的吧。”

“嗯嗯,还是姐姐屋里暖和~”

“姐姐今日出门捡金锭了嘛?”李洵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青仪一会忽出一句。

“何出此言?”这没来由的问句使青仪一愣。

“没捡金锭还笑得这么好看,那定然是又收了位才貌双绝的姐姐!”

“呵,小嘴倒是会说,你且坐。”

李洵细致撩起裙摆双腿一蹬坐上椅子,然觉怀中一空,再举眸那钗子已出现在桌子上。

“说说?”

李洵深知瞒不了这位姐姐,便一五一十地说出事情的原委。青仪婆娑着那支钗子有点出神,李洵说到一半有些口干自顾自地找了一只小瓷杯给自己斟了一杯。等李洵事无巨细地都讲完,青仪仍是没有反应。

“姐姐?”

“没了?”

李洵又重新捋了一遍,又原原本本地将妇人的话说了一遍,又反思了一遍自己的回答觉得没有什么不妥,才放心下来。

“你为什么要收下这支钗子?”

“我觉得要是不收的话那妇人未必会心安,至于为什么是钗子,虽然这制式是好看的,但在这地方这钗子的价值势必贬值,作用远远不如真金白银实在,再者过几天不是祈寒姐姐的生辰嘛,我想送她这支钗子。”李洵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出真实想法。

“做的还不错,全收的话难免让我也承她份情分,或有偏私之嫌,钗子收着吧。晚上你让汐若来找我,自己去完成今天的课业吧。”

“啊~我还想下去玩。”

“汐若和你说过那几条规矩吧,这次我就不追究了,再多言就加篇赋。”

“祈寒姐姐叫我去练琴来着,我去看看。”李洵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披着衣服,哎···”青仪又将窗户支开,倚靠在窗边。“瑞雪兆丰年···瑞雪兆丰年···雪重慢马蹄···雪冷深冬寒···”

作者正在努力码字中,去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