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身世

苏尚的首级被装在特制的木盒之中。

周滔面如土色，无比疲惫地问道：“谁敢护送将军首级前往太守府？”

这哪里是送首级，明明就是去送死。

堂下同僚，个个低头不语，默不着声，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半点。

排在最末端的贾充，默默地在心里盘算了一阵，竟缓缓站立起来，颇有视死如归的气势向周滔禀道：“贾充愿往。”

看到贾充，周滔心里就泛起杀意。

当初若不是贾充派人来告密说贾村私藏粮草、窝藏汉军，恐怕也不会有今日这局面。

所有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贾充。

此人忘恩负义、成事不足、贪生怕死，周滔恨不得当场将他碎尸万段。

只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周滔也不得不忍下一切怒火，当众夸赞贾充忠心耿耿、勇气可嘉之类，甚至表示若能平安回来，不仅重重有赏，还要提拔他。

贾充哪能不知道周滔心里想的是什么？

但又能怎么样呢？

如今待在这雍城，就像待在虎穴之中，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求个九死一生。

周滔率领同僚亲自将贾充送至城门外，紧握贾充双手，不忍分别地一再叮嘱贾充要小心说话，平安归来。

贾充只说：“县丞莫忧！”

望着贾充渐渐远去的车驾，是亮轻声向周滔说：“他若半路逃跑，该当如何？”

周滔阴狠一笑：“你派人跟着他，必要时，杀！”

刚说完，周滔又觉得不妥，改口说道：“这事还得你亲自去我才放心。”

是亮领命而去。

两天的行程，是亮始终不远不近地监视着贾充，贾充早有察觉，对同行的心腹嘲讽周滔说道：“周仲起此人心胸狭隘，难成大事。”

抵达槐里县已是傍晚，在驿馆歇息了一晚。

贾充进了太守府后，是亮才终于放心地回雍城去了。

太守傅玄早已在府衙大堂端坐，文武属臣并列两排，甚是威严肃重，只等贾充上堂。

候在门外的贾充听到自己名字后，端端地捧着装有苏尚首级的盒子，迈进大堂，趋步来到堂下，伏拜于地：“拜见府君！”

傅玄问道：“堂下何人？所奉何物？”

左右两边文武属臣全都注视着贾充手中的盒子，暗暗得意。

贾充惶恐地如实答道：“回府君，草民乃雍县贾村人氏贾充，此乃讨寇将军苏尚首级。”

听到这个名字，傅玄心中暗惊：此人莫不是贾逵失散多年的儿子？

贾逵原名贾衢，字梁道。

当年曹操与刘备争夺汉中失利，迁徙了很多汉中居民进入魏地生活，贾衢在途中遭遇同乡欺辱，一时不忿，接连击杀了三人，却在混乱中不见了妻儿踪影。

魏将曹休[信度1]见其勇猛，将他推荐给了曹操。

贾逵受曹操赏识，累迁县长、郡守，汉末入仕丞相府，官任主簿，为曹操所信用。

曹丕代汉后，任其为豫州刺史，负责对孙吴的江夏一带军务，爵关内候，进封阳里亭候。

太和二年（公元228年），曹休、司马懿、贾逵对孙吴发起进攻，贾逵率满宠、胡质等自西阳出发，攻击吴军据点东关。

因曹休被吴军围困于石亭，贾逵击退吴军，解救曹休，保全魏军主力。

同年，贾逵逝于任上。

早些年傅玄在京城拜会散骑常侍孙资，期间结识了孙资好友时任建威将军贾逵，尔后两人常有书信往来。

傅玄就任扶风太守之初，贾逵写信拜托他寻找自己失散多年的妻儿。

乱世之中寻找孤儿寡母，傅玄看了就觉得可笑。

他一边答应，一边却丝毫没有在意。

转眼就多年过去了，傅玄再次收到贾逵的消息就是他去世的消息，震惊之余也还获悉贾逵临终前对失散多年的妻儿犹然未忘，央求孙资继续寻找。

去年孙资升任为侍中、光禄大夫，若是帮他找到贾逵失散多年的儿子，那自己仕途岂不是能更上一层楼了？

至于苏尚，傅玄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傅玄暗喜不已，故作镇定地问道：“祖上何人？”

贾充不明白傅玄是什么意思，内心惶恐，回答说：“草民自幼无父无母，祖上无人。”

“无父无母？岂有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府君息怒。草民父亲贾衢，母亲陈氏。再往上，草民实在不知。”

果然是贾衢的儿子。

真个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堂下文武属官实在不明白傅玄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起这个籍籍无名的贾充来，功曹皇甫陶[信度2]出列说道：“府君，苏尚出军前曾立军令状，兵败受刑。而今首级在此，料是贼众所为。何不询问缘由而问这贱民出身？”

贾充闻言，将头低得更深，将盒子举得更高。

经这一提醒，傅玄收起小心思，令人将盒子接了下来，问起了战事的经过。

当听说苏尚之之所以兵败身死，其一是中了山贼埋伏，其二是吕布重生，将其斩杀。

堂下众官惶恐大惊：“你说什么？吕布重生？”

贾充连连磕头而说：“草民不敢胡言！”

傅玄倒好像并不是特别吃惊，看着众官在堂下惊惶失措地议论纷纷，他却显得非常沉稳淡定，让众官安静下来，缓缓说道：“昔日蜀军内乱，魏延与杨仪争权，互相攻击。魏延势单力薄，兵败而逃，被马岱追杀。恰在此时，忽然有两人从天而降，将魏延救下，从此销声匿迹。想必救下魏延的那两个神人之一便是吕布，只是没想到他们就藏在我扶风境内。”

看来，傅玄对于吕布重生是多少知情的。

众官面面相觑，随即问道：“不知另外一人是谁？”

贾充回答说：“另一人姓蒲，名霜，字值寒。”

蒲霜？

这个名字从来没有听说过，会不会和蜀国的西曹掾蒲元有什么关系？

但这个猜测直接被贾充给否定了。

贾充说：“骑虎山山贼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当初许县令命丧贼手，只是因为贪功冒进，让贼首韩乐得以逞凶。若非蒲霜、吕布、魏延等人从中作梗，讨寇将军恐早已铲除了贼众。”

众官虽然对于苏尚并无好感，可骑虎山的山贼一日不除，扶风就一日不安。

为此，众官纷纷劝说傅玄宜将此事上报朝廷，由朝廷派兵前往剿灭。

傅玄偷偷看了一眼贾充，他也确实想要去京城洛阳走走，一方面向皇帝禀报骑虎山山贼一事，一方面去拜会拜会光禄大夫孙资。

不觉间，他竟露出了神秘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