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彻夜长谈
饭要一口一口吃，话要一句一句过，很多事是急不来的。
孔子也说了嘛：欲速则不达。
见此情形，蒲霜也不再强求，让魏昌重新坐了回去，并且宣布今天会议结束。
张承最先离席，贾南紧随其后，刚刚迈出大门，张承终于憋不住地嘟囔起来：“跟我们说什么言论自由？那岂非是个人都能叽叽喳喳？天下岂不乱套了？”
虽说贾南对蒲霜并没有什么意见或冲突，但也无法接受言论自由的说法。
两人摇头叹息而去。
魏昌走在最后，失魂落魄般。
看着消瘦羸弱、步履沉重、失意怅然的背影，蒲霜仿佛看到了小时候自卑的自己，忽然叫住了魏昌：“今夜亥时，此处。”
说罢，蒲霜起身调头就先离开了。
魏昌只是扭头茫然地看着，渐渐露出了一抹微笑。
亥时，蒲霜点着蜡烛，披着贾姌给他缝的棉袍，静静地坐在案几前闭目养神。
过了片刻时间，魏昌出现在了他面前。
魏昌本不想惊扰蒲霜，但他实在忍不住地咳嗽了两声。
蒲霜睁开眼睛，看到魏昌还穿着比较单薄的袍子，起身一笑：“不好意思呀，本想打个盹，结果睡着了。”一边说，一边将身上的棉袍披在魏昌肩上。
魏昌哪里敢接受，慌张将棉袍脱了下来，推还不受。
蒲霜将脸一黑：“我让你披上你就披上，怎么那么婆婆妈妈，像个娘们儿！坐下，还有正经事要说呢！”
魏昌低头看着棉袍，愣了许久，却突然跪下：“多谢主公！”
刚刚坐下的蒲霜，立马又站了起来，有些恼火地扶起魏昌，尽量克制地说：“看来以后这下跪的规矩也要改改了。”
魏昌不解：“主公，这是何意？”
蒲霜回到自己座位，挥手示意魏昌也坐下，缓缓说道：“我告诉你，在未来的世界，也就是我原本生活的那个世界，跪拜礼早就被废除了。我们那时候已经没有皇帝了，提倡人人平等，就算见到了国家领导人，最常见的礼节也不过是握握手而已。”
国家没有皇帝，那谁统治国家？
就是所谓的国家领导人吗？
为什么和国家领导人见面不行跪拜礼而只是握手？
魏昌震惊、不解，但他却冷静地说道：“即便如此，主公却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
蒲霜眉头一皱：“什么事？”
魏昌恭敬答道：“主公忽略了当今身在何处了。”
有年夏天，蒲霜表姨从香港回来探亲，来到蒲霜家，见他家虽然大，但有些杂乱无章的样子，就满眼鄙夷，炫耀说自己在香港的房子虽然相对较小，可收拾得非常干净有序，住得非常舒服。
由于是亲戚，蒲霜不便顶嘴，却在心里暗讽：“都是农村长大的，当了几天城里人，尾巴就翘上天了？”
农村和城市固然不能相提并论，城市有城市的干净整洁，农村也有农村的自然舒适。
有什么了不起的。
想起这些，蒲霜恍然有所醒悟。
他笑盈盈地对魏昌说：“你说得对。我好像是有点自以为是而忽略了社会大背景。”
从前在父亲魏延面前，魏昌说话总是小心翼翼，每一句说出口的话都是在心里反复斟酌了无数遍的，否则一个不留神就会遭到魏延的严厉训斥，久而久之，只要有魏延在场的场合他都会胆颤而不敢开口说话，慢慢就形成了压抑、内向的性格。
蒲霜的态度让魏昌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放松和惬意。
话匣子忽然打开了，魏昌直言不讳地指责白天会议期间蒲霜不该提什么言论自由，虽然他也不完全赞同，但也能接受，可是这个突兀的概念会让从来就接受儒家“君臣父子”观念教育的人所反感。
面对赤裸裸的批评，蒲霜并不觉得难堪，反虚心求问：“他们为什么会反感？”
魏昌说：“那是他们一生的信仰，存世的根本，你的质疑和反对动摇了他们的根基。”
蒲霜终于大彻大悟。
曾几何时，他总是难以理解为什么很多女孩子追星追得迷失自我，你稍微提醒她不要盲目追星，同时说了半点她偶像不好的话，她就会生气、翻脸，甚至与你成仇。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每个人的信仰不容他人诋毁，无关对错。
魏昌忍不住地又多说了一句：“主公若是真想有所改变，不应该只是唐突地提出一个超时代而令人感觉空洞、抽象的概念或名词，而应该身体力行，让人能具体生动地感受到那些概念、名词的真正力量。”
自以为有现代文明的加持，就能对古代文明降维打击的蒲霜，反倒被古代文明给啪啪打脸了。
认为古人愚钝、迂腐，不正是现代人自以为是的通病和迷信吗？
被反教育了一顿的蒲霜非常开心，当即问起了今晚的正事：“山寨不能久存，早晚都要被魏军剿灭，这是人所共知的。白天你也听到了他们的三个建议，依你之见，你认为哪个最合适？”
看着蒲霜，魏昌顿时又沉默了。
其实魏昌并不认同其中任何一个建议，他的分析和蒲霜是一样的，可他害怕说出自己的观念和建议，害怕会遭到所有人的反对和嘲笑。
魏昌的顾虑，藏在眉宇之间，被蒲霜一眼识破。
蒲霜鼓励道：“你尽管放心大胆地说，不管合不合适，我都能替你保密。”
有了蒲霜的保证，魏昌渐渐动摇，试探性地说道：“我不赞同任何一个建议。真要依我之见，我认为在魏军决意剿灭骑虎山之前，在保证山寨秩序井然的前提下，另外再修筑一个村寨。”
“你的意思是说，敌军一旦来犯，我们就立马搬家？让敌军劳而无功？”
“正是此意。不过，这个村寨必须建得比现在更加易守难攻，且易于搬迁。”
“听你这么说，难道你早就有了计划？”
“未雨绸缪而已。不瞒主公，我自出生以来，经历了太多突如其来的变化，最近一次若不是主公与吕将军从天而降，救了我们父子，岂有今日？自从听闻苏尚率军将要攻打山寨时起，我才有了这个想法。”
“那你觉得新的村寨建在哪里合适？”
“北山密林。”
北山密林，那可是个凶禽猛兽时常出没且人迹罕至的地方，将它称之为原始森林也不为过。
原始森林的可怕，略有所闻者都会不寒而栗。
蒲霜顿时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