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洛阳

傅玄俯身前倾向贾充问道：“你不怕死吗？”

贾充汗流浃背，不明白傅玄突然这么问是想干嘛，哆哆嗦嗦答道：“怕死。”

傅玄一乐：“既然怕死，为何又要冒死来此？”

原来是问这个，贾充暗暗松了一口气：“孟子云：舍生取义。草民深受陛下天恩，无以为报。朝廷能用得上草民，乃是草民之福。若是禀明军情当死，草民死而无憾，死得其所。”

傅玄哈哈大笑：“诸位，忠君爱国，基于百姓，何愁天下不定？”

众官无奈高呼：“府君英明，陛下万岁！”

傅玄又问贾充：“贾充忠纯志洁，可敢与本府去京城一趟？”

众官虽有不服，但关于骑虎山一事，似乎也只有贾充能够说得清楚，私下小声议论了一番后也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

贾充听完傅玄的话，首先看的也是众官的反应。

见没人反对，他欣喜不已地数拜而谢：“承蒙府君器重，贾充万死不辞！”

离开郡治前往京城，少说也得花费半个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郡内的一切事宜，傅玄都交由功曹皇甫陶代为处理；临行前还另外派人前往雍城，令周滔暂代县令一职。

次日，傅玄便带着贾充前往京城去了。

曹操在世时，挟天子以令诸侯，将国都定在许昌；及汉献帝禅位于曹丕，曹丕便将国都迁到了洛阳。

用了七天时间，紧赶慢赶，傅玄一行终于到了洛阳。

时东吴孙权犯境，皇帝曹叡亲征，刚刚返京不久，身心疲惫，于是在阙楼宫[信度1]左拥右抱地搂着美女接见了傅玄。

曹叡见伏拜于地的傅玄，嗤笑问道：“休弈不在扶风待着，来京城何事？”

傅玄答道：“臣有要事，须面圣禀报。”

一听此言，曹叡顿时变色，面露惊慌，将身边美女推开：“莫非蜀军又来犯境？”

“没没没没有，”傅玄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解释说：“不是蜀军来犯，而是扶风雍城境内的骑虎山山贼……”

虚惊一场，曹叡又气又恨，打断了傅玄的话：“区区山贼也须进京？你自出兵剿灭即可。”

傅玄面露难色，一言不发。

这让曹叡看出了些许端倪，质问：“莫不是剿灭不了？”

傅玄立马磕头请罪：“臣无能，陛下恕罪！”

曹叡失望、无奈地摆了摆手，不想再见傅玄，将他打发到大将军司马懿那里去了。

司马懿听闻傅玄来访，心中疑惑，思虑一番后还是接见了他。

此时的司马懿郁郁不得志，当初诸葛亮病逝，司马懿想趁蜀军内乱，率军南下，一举攻灭蜀国，奈何朝中有人提醒曹叡提防司马懿功高震主，于是被曹叡禁止南下攻蜀，并命令他立马班师回朝。

自此，虽然东吴犯境，曹叡宁愿亲征也不任用司马懿。

司马懿苦闷不已，却也只能赋闲在家，无聊度日。

见了傅玄，司马懿便亲切地问道：“休奕别来无恙。”

在诸葛亮北伐期间，傅玄便与司马懿结下了友谊，虽然两人没见面才一个多月，却如隔三秋般地令司马懿欣喜不已。

傅玄说：“司马公好生自在。”

两人一阵客套寒暄后，傅玄就直奔主题地表明了来意。

他说蜀将魏延现在藏匿在骑虎山，与山贼勾结，图谋不轨。奈何骑虎山山势险峻，易守难攻，为了将他们剿灭，自己两次用兵，先后折了县令和讨寇将军。

傅玄苦恼怅然：“若是不能早日将其剿灭，恐日后必为大患。我因此急忙进京，欲向天子禀明其中利害，奈何天子无暇，将我打发到司马公这里来了。司马公如今乃国家重臣，或许能劝说陛下派大军清剿，以绝后患。”

司马懿闻言，深感为难，沉吟半晌，幽幽轻叹：“休奕不知，陛下受朝中某些大臣蛊惑诓骗，已弃我不用也。”

“啊？！——”

狡兔死，走狗烹？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傅玄愤愤不平地叹息一声：“以司马公之才，南下平蜀，东进灭吴，岂非易如反掌？天子向来聪明大义，如此良机，怎么轻易放过？这朝中大臣，只恐司马公因功得势，故意诽谤造谣，实乃小人之为。司马公何不秉明天子，陈说利害，反让天子蒙于鼓中？”

与傅玄态度截然相反，司马懿大笑：“休奕所言，甚为有理。然天子今时不同往日。”

“这又从何说起？”

“自武帝以来，曹氏三代，皆为雄主。”司马懿起身来回走动着，“当今天子聪慧大义，任贤举能，各司其职，最具一统天下英姿。然诸葛氏归天、孙仲谋退兵，天子自以为天下不足为虑，颇有怠慢之心，沉耽美色，纵享酒乐，玩物丧志。”

“果真如此，魏国堪忧！”

司马懿仰天太息：“虽如此，无可奈何。”

离开了司马家，傅玄带上了贾充来到散骑常侍孙资府上，贾充本以为是来面见皇帝，却没想到被带到这里，心中迷茫不解，却也只字未提。

第一眼见到贾充的时候，孙资恍惚间以为是错觉，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睛，弯腰俯身将贾充看得更加真切了，颤抖着手臂指着贾充向傅玄激动地问道：“此是何人？”

傅玄故意不答，笑道：“孙公何不询问本人？”

怎么又提到自己身份家世了？

贾充就算再愚笨，此刻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或许隐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看到孙资看自己的眼神变得温和而激动，贾充连忙上前将他搀扶着坐下，主动向他说起了自己的名字。

孙资暗思：天下同名同姓者众多，不足为奇。

于是又问起了他父母名讳，贾充张口就来：“家父贾衢，亡母陈氏。”

孙资听罢益加激动，老泪纵横，紧接又问：“尊父现今何在？尊母又因何亡故？”

想起往事的点点滴滴，贾充也忍不住地泛起了泪花，呜咽着将自己记得的事一一和盘托出，尤其是说到自己母亲因病无钱医治而撒手人寰时，他竟泣不成声。

从这些方方面面，孙资已经完全确定贾充就是好友贾逵失散多年的儿子了。

事到如今，孙资也不隐瞒了，将贾逵就是他父亲的事全部说了出来。

贾充听得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内心却异常兴奋：“孙公，家父现今何在？”

孙资黯然泪下：“令尊已故。”

贾逵生前曾为豫州刺史，去世后，他为豫州吏民所怀念，他们刻制了他的石像，立起了碑文，建立了祠庙，以此纪念他的功绩。

孙资知晓贾充聪明、有谋略后，便向皇帝曹叡举荐，曹叡听闻是傅玄带来的，心中已然不悦，但念及他毕竟是贾逵之子，也没多想地就让他做了司马懿的司马一职。

有此结果，傅玄也甚为高兴，几日后便回了扶风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