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洗手
回雁楼距离刘宅不远，萧峰脚步轻快，三刻钟便到了刘府正门。
他这时酒已醒了大半，精神一震，迈步向大门走去。
刘府知客下阶相迎，萧峰递上请帖。知客目光一扫，笑道：“原来是福威镖局的林公子，快请！”
林震南虽然武功平平，福威镖局在江湖中的名头倒也响亮。
那知客将萧峰请进花厅，花厅上首列着五张太师椅，是为五岳剑派的掌门所设。
下首主位坐着一个矮矮胖胖、财主模样的中年人，正是主人刘正风。
萧峰自去花厅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闭目养神。
时辰将近，来赴会的英雄们愈来愈多。
恒山派定逸师太、泰山派天门道人、华山派掌门岳不群陆续到场，在上首五把太师椅上安坐。
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却没现身，嵩山派也没来人。五把交椅空了两把。
其余大小门派、江湖帮众，熙熙攘攘来了上百人，坐满了大半个花厅。
等到吉时，刘正风站起身，朝四方和和气气拱了拱手，笑道：“承蒙诸位英雄厚爱，刘某今日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从此不问武林之事！”
他门下弟子抬来一个檀香木的木架，架子上放着一个黄金打造的金盆，盆中装满了清水。
刘正风卷起衣袖，双手将要伸入金盆之中。
萧峰在一旁端坐，只等刘正风完成金盆洗手的仪式，自己便站出来，趁天下英雄俱在，当众烧掉辟邪剑谱。
便在这时，门外有人厉声叫道：“且慢！”
刘正风一怔，双手不便入水，停了下来。
只见四个神情彪悍的黄衣人走进花厅，往两旁一站。
一个身材高大的江湖豪客手捧五色锦旗，昂首而入，高声道：
“奉五岳剑派左盟主之令，刘正风金盆洗手之事，暂且押后！”
他传完号令，朝华山岳不群、泰山天门道人、恒山定逸师太等人躬身行礼：“在下嵩山费彬，见过各位师兄。”
费彬是五岳剑派盟主左冷禅的师弟，在嵩山十三太保中排行第四，号称“大嵩阳手”。
刘正风脸上肥肉一抖，森然道：“费师兄，在下金盆洗手，乃是私事，与左盟主何干？”
恒山定逸师太急公好义，也道：“是啊，刘贤弟急流勇退，贫尼也觉得可惜。但他甘愿退出江湖，咱们也管他不着。左盟主此举，可有点强人所难了。”
费彬朝定逸师太客客气气地说：“师太有所不知，左盟主要刘师兄不可金盆洗手，并非出于一己私欲，而是为我正道千百条英雄好汉的性命着想。”
此言一出，厅上群雄尽皆愕然。
定逸师太皱眉道：“这我可就不懂了，刘贤弟金盆洗手之后，一生便不再动武，怎么反倒有伤我武林同道们的性命？”
刘正风冷笑一声：“师太，不必听他胡搅蛮缠。今日在下非金盆洗手不可！”
费彬淡淡道：“刘师兄，我劝你还是识相一些的好。下山之前，左盟主吩咐，要咱们对刘师兄客气一些。但要是刘师兄不识抬举，哼！”
刘正风道：“在下偏偏不识抬举。突然向前一步，双手往金盆中疾插。
费彬叫道：“不可！”右掌一挥，一式大嵩阳手，朝刘正风猛攻过去。
刘正风只得出手还击，两人对轰一掌，都退了三步。
费彬厉声道：“嵩山弟子何在！”
几十个声音在花厅各处齐声应道：“在此！”
只见人影闪动，几十名嵩山派的弟子，用刀剑押着刘府的女眷和子侄们走了出来。
刘正风大怒，喝道：“费彬！你这是何意！”
定逸师太也拍桌道：“莫要欺人太甚，你们怀疑他与魔教勾结，大可当面对质清楚。以人家子侄女眷为要挟，像什么话？
刘贤弟莫怕，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咱们这么多朋友，总不是来吃干饭的！”
厅上群雄纷纷附和。
他们大多是刘正风在江湖上结交的好友，见费彬如此欺人，脾气暴躁的，早已破口大骂起来。
倘若嵩山派真敢对刘家妇孺下毒手，群雄群起而攻，嵩山派弟子必定无可幸免。
费彬环顾一圈，笑道：“各位英雄，可不要被这厮骗了。刘正风，你勾结魔教教主东方不败的事，一定要我说出来吗。”
这话出口，厅上群雄们无不动容。
魔教和白道中的英侠势不两立，双方结仇已逾百年，缠斗不休，互有胜败。
厅上英雄，大半都与魔教有血海深仇。
费彬以势压人，众英雄本来对刘正风颇为同情。但听到“魔教”两个字，顿时神情一肃。
花厅角落里，萧峰眼中精光一闪，喃喃自语：“东方不败……嘿嘿，不败……”
刘正风冷笑：“血口喷人，那也由得你。刘某与东方不败素不相识，连面都没见过。结交魔教教主这几个字，还安不到我头上。”
费彬道：“那东方教主座下的长老曲洋呢？刘师兄难道也不相识？”
听见“曲洋”二字，刘正风如遭雷击，面色顿时一变。
费彬喝道：“魔教护法长老曲洋，你究竟认不认识！”
刘正风惨然一笑：“不错！曲洋曲大哥，我不但识得，而且是我生平唯一知己，最要好的朋友。”
霎时之间，大厅中嘈杂一片，群雄纷纷议论。
萧峰手捧茶杯，心想：这刘正风倒是个正人君子。就算抵赖不得，说与曲洋有过一面之缘，也就是了，居然直承是至交好友。
费彬微微一笑：“你肯自己承认，再好没有。左盟主定下两条路，由你选择。
其一，你去把曲洋杀了，改过自新，我们大家仍然当你是武林同道。那时刘师兄再想金盆洗手，五岳剑派绝不阻拦。”
刘正风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我与曲大哥一见如故。二人相交，只谈音律，不论武功。曲大哥精通抚琴，琴音高洁，风光霁月。刘某虽是一介鄙夫，却决计不肯加害这位君子。”
费彬脸上笑容一收：“你如不肯迷途知返，左盟主也有话说：刘正风结交匪类，为祸武林，五岳剑派自当清理门户！”
一名嵩山派弟子长剑一挺，刺入了刘家一名小孩的后背。
那小孩惨叫一声，倒地而亡，鲜血流了满地。
厅上群雄均想，自古正邪不两立，嵩山派手段虽然残忍，但为了对付魔教，倒也无可厚非。
一时间，厅上寂静无声，只有刘家满门妇幼瑟瑟发抖。
萧峰再也忍耐不住，重重放下茶碗，大步走出，朗声道：“诸位，在下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