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钱银事大
“司机大佬，前面有落。”搭着末班小巴转了几次线，才从长沙湾回到观塘。
白天的屋邨和晚上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能住在屋邨的，几乎全是手停口停的苦命人。日头上班的上班，返学的返学。
偌大的石屎森林，也就剩下一些文又唔得，武又唔得。整日游手好闲，不是在球场踢波，就是在士多门口晒太阳的烂仔。
冇错，说的就是李逸这种人。
而在这个钟数，基本家家户户都归来，落班的落班，放学的放学。就连那些晚上要开夜的工人，这个时候也会在家里食晚饭。
无他，外面食一餐太贵了。对于这些精打细算的穷人来说，省得一顿是一顿。
于是乎整个友爱邨显得人声鼎沸。
李逸一路快走，很敷衍地同一些熟面孔打招呼。
雀仔笼般的电梯逐城停下，机械齿轮发出咯吱咯吱的磨合声。一层楼大大话话几十户人家，也就一架电梯。李逸站在角落闭目养神了足足十分钟，才回到自家楼层。
“奇怪，门匙呢？”李逸蹲下身，在铁闸前摆放的一小棵仙人掌盆栽底部摸索着。“怎么没有？”
他转念一想，随即大力拍响铁门。
咔咔咔……咔咔咔……
“喂，辣椒！你是不是在里面！”李逸有些无奈地隔着闸门大吼。
过了一小会，屋子里果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声。
刺啦……反锁的铁闸总算被拉开，辣椒揉着一席大波浪卷发，睡得有些睡眼惺忪。
紧身内衣，迷你裙。完全不把李逸当外人。“你回来啦？”
李逸似乎也已经司空见惯，视眼前的好身材为无物。他点了点头，随即从对方身旁钻进房间。“你怎么又跑到我这边来睡觉了？”
“不用上班吗今天？”
辣椒之前也是尖东一间夜总会小有名气的红牌，年中不知迷死多少有钱仔。前两年不知何故，选择从良。现在白天在一家非官方社工团体帮手，晚上则会到尖沙咀的酒吧做女拳手陪人猜枚。
“这个钟数返来，也不知道带点晚餐。”辣椒望了望挂在墙上的时钟，发现已经快到晚上九点了。她伸了个懒腰，火辣的身材就这样显露无疑。“还能是怎么回事，我那个杀千刀的老豆回来了呗。”
“嗯。”听到这话，李逸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表示理解。
辣椒是住在他楼下一层的邻居。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她是中泰混血，老母是泰国人。
在香港屋邨，有很多同辣椒一样的小孩。老豆是香港本土穷人，而老母都是泰国菲律宾一带的女工，很多都还是非法拘留或者过期滞留。
这些宾妹为了香港居留权，就选择嫁给一些本地娶不到老婆的穷人。等时间一到拿到身份证，自然就会离婚跑路，或者直接跑路。
至于那些被生出来的小孩，就好像被随处丢掉的垃圾一般。
破碎的家庭鲜有幸福的孩子。这些混血儿男的基本出来捞古惑，好一些的也是做地盘开大车这种辛苦工作。
至于女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混血的缘故。这些一半东南亚血统的女孩，天生发育超前。再加上有母生没爹教，基本未够称，就投身各种鱼蛋档，为香港的娱乐性事业添砖加瓦。
“怎么不见你那个清纯小女友呀。”辣椒见李逸径直钻进房间，便忍不住调侃道。“放心哦，如果你们要过来同居，我就睡客厅咯。说不定你们搞嘢的时候，我还可以现场指导呢。”
李逸并没有理会辣椒的调侃，他来到房间内趴下身子，在床底下抠了好一会，才从成堆纸皮箱后面掏出一个高压锅。
床底下放高压锅？
只见他扭动锅把，映入眼帘的，是一叠叠的整张红色百元大钞。
李逸抖了抖高压锅，再从中拿出一小叠出来，放在耳边滑动。钞票声绝对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没有之一。
这些钱，应该有将近一万了。李逸伸手在锅子里滑动，数了数大概。
虽然不够交手术费，但顶一段时间的住院费是没问题的。
“喂，你怎么不应下我。是不是被我说中心里话了。”这时候刚洗完脸的辣椒也走进房间。
“哇，哪来那么多钱。”辣椒直接趴到李逸背上，隔着后者的身子伸手抢过钞票。“你是去抢银行了，还是穿了你大佬的柜筒底啊。”
“乱呃二十四。”李逸能清晰的感觉到背部的浑圆，这死妹丁，又没穿胸围。“这是我自己辛辛苦苦存起来的。”
“吹水，你一个月袋几多我又不是不知道。喂，你只是个四九仔而已，你以为你是社团大佬呀。”辣椒嘟嘟嘴，语气有些不屑。
他早就劝过李逸好机会不要出来混了，从良之后她辣椒姐还可以找以前的客人帮他介绍个好工作。
像李逸这种古惑仔，就算手底下已经有场子可以睇，有固定的保护费收。还有一帮小姐跟着他搵食。
但是每个月收开的绝大部分，都是进到了社团的公账，也就是阿公的钱。整下的那部分，还要交给自己的大佬分配。自己也只能分得鸡水那么多。
如果跟的是个好大佬，那还好些。如果跟的大佬扑街些，基本就是十不存一。
而李逸的大佬威利，就是扑街中的扑街。再加上李逸自己还养着马仔，所以虽然不至于穷到裤穿隆，但也是三更穷五更富，能吃不能存的主。
“这些钱是我做小白脸，做姑爷仔赚来的。可以了吧。”李逸将银纸一一叠好，装进口袋。
其实这些钱，是他每个月的津贴。作为一个正牌卧底，李逸每个月有2280蚊的卧底津贴。
而且这些钱，每个月都会以现金的方式，由上级联络员发放到卧底线人的手中。目的就是提醒卧底，自己是一个警察，拿的英女皇的钱。
“哎呀，你早讲嘛。让本小姐我也包你几天。”辣椒捏着李逸的耳朵。“讲，老实交代。拿私己钱都拿出来，是不是打算同那个小丫头去登记结婚！”
“你早说嘛，娶我就好了。”她在李逸耳边轻轻吹着气。“娶我又不用钱。”
“我冇你那么好气。”李逸有些无奈地站起身子。“莹莹住院了，我要给她交住院费。”
闻言，辣椒也直接李逸背上跳下来，“是咩病，严不严重。”
她跟耀明仔也算相熟，同样很喜欢戴莹莹这个懂事的小女生。之前后者想去鱼蛋档开工，就是被辣椒给先劝下来的。
她白天在公益单位上班，主要就是做这种工作。
“是肿瘤，要开刀。”李逸打开冰箱，里面几乎空空如也，就剩半袋方包。
“手术费要几多？我这里还有一些钱，我明天拿给你。”辣椒想了想，继续说道。“我还有些金饰，是以前在夜总会上班那些水鱼送的，我明天也去金铺脱手，应该还值一些钱。”
李逸随便塞了几口面包，这会已经九点多了，他还要赶到新红霞开工。“你自己的钱就留着养老吧，那么辛苦赚来的。我会有办法搞定的。”
“怎么搞，你真的去做鸭呀。”辣椒从床上抽出自己的上衣和袜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呀，就连你那个金捞，都是鸭寮街买的流嘢。”
开玩笑，辣椒姐怎么说也是在尖东顶级夜总会做过红牌阿姑，一眼就能看出李逸那块家伙是假货。
“总之我有办法。”李逸捏了捏辣椒的脸蛋，“钱银方面你不用担心。你白天有时间，去明爱医院帮我照看莹莹。我们两个男的不是太方便。”
“六楼肿瘤科403号病床。”划拉，李逸一把拉过铁闸，“你自己落街食完云吞面吧，我走先了，还要开工。”
……
“哥哥仔，诚惠三十五个半。”红色计程车一个拐弯，停在了新红霞夜总会的正门口。
九点多十点，观塘已经没车小巴出湾仔，只能打的。
李逸收回司机找零后，在原地从兜里掏出烟盒，叼上一只在唇边才往门口走去。
嗯？旋转玻璃门内，震耳欲聋的音乐如同以往一般依然响个不停。正所谓，马照跑，歌照唱。但是李逸却闻到了一丝奇怪的意味。
按照往常自己过来，站在门口代客泊车的散仔，一定会引上来帮自己点烟。
“奇怪了。”李逸自己点燃烟仔，回头望向大门旁代客泊车的牌子。今晚应该是耀明仔守在这里，就算那家伙去爆石还是打飞机，也有肥鹅手底下的人顶一会。
而走进外场，更是奇了怪了。门口的那几个咨客，看到李逸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就算后者有心打个招呼，这几个妹丁也是敷衍地回了两句就忙去招呼别的人客。
李逸刚想拉住其中一个，问问今日大家是不是都撞邪了。阿BOB就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
“阿BOB，你来得正好。今日大家撞邪啦？耀明仔呢，怎么不在出面。外面连个代客泊车都没有，有客人来了怎么……”李逸话还没说完，就知道一定有事发生了。
光头阿BOB脸色凝重，不苟言笑。“阿逸哥。”
“讲啦，咩事。”李逸也不再玩笑。
“琛叔请你进总经理办公室一趟。”说吧，阿BOB也不再言语，而是走在前面带起路。
“琛叔？”李逸心头起了疑惑，这位沈先生的私人助理，平日里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就算李逸也算是这个场子的睇场，这么久以来，也只是见过他两回，只是月中对数交数的时候。
两人沿着走廊来到办公室门口，临进门前。阿BOB突然拉住了李逸。
“做咩呀，不是说琛叔找我吗？”李逸回头问道。
“逸哥！”阿BOB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压低声音说道。“你自己小心，执山。”
嗯，李逸已经有些明了。进门八成是坏事，而是十有八九，是针对自己。
“哇，今日那么人齐啊……”李逸一推开门，就知道事情不小了。
办公室内，气氛低到可怕。他一眼望去，叫自己进来琛叔坐在临窗的豹皮沙发上。旁边还站在夜总会的妈妈桑风姨以及自己的死对头肥鹅。
这头死肥猪还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盯着自己。
“阿逸，你来啦。”琛叔见李逸进来，语气平缓地说道。
虽然夜总会里的人都称呼这位为琛叔，但按照面容来看，这位沈老板的私人助理顶多就四十多岁。
他常年无论冷热，都是一丝不苟地穿着三件套西装。而且无一例外，都是纯黑色。搭配上那一副万年不变的冷淡面容，倒有些科幻片里那种管家机器人。
“不好意思哈琛叔，今日有少少事，迟了一会上班。”李逸笑着解释。面对眼前这个琛叔，他一点都不敢怠慢。
“叫你进来呢，是有些少事情，要问你一下。”琛叔抬手朝自己对面的沙发一指，示意李逸先坐下。
“不用客气啦，琛叔。在您面前哪有我们坐着的份，有什么事情您只管吩咐就可以。”李逸呵呵笑道。
“是这样的。”琛叔也不拐弯抹角，“今日我们公司，有六万块钱不见了。”
“不见了？”李逸反应也很迅速，结合刚才进门前阿BOB的暗示。他已经猜出个大概。“是在哪里不见的？什么时候？”
“八点之后的事情，就在这间办公室。”琛叔回答。
“就在这间办公室？”李逸摸了摸下巴，“公司每日账面上的收入，包括酒水收入，小姐上钟的收入，都会在下班之后，统一由琛叔派来的伙计入账收回。”
“就算是入货，酒水食材这些，也是总公司走的公数。怎么办公室还有现金，还那么巨额。”
“这笔钱是……”
“这笔钱是同新记那边入货的钱。”琛叔也不隐瞒。
李逸点了点头。看来这位沈大老板手底下的夜场，是从新记那边入货。能毫不掩饰地说出来，再加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
场子应该是从新记那边拿的私烟。
按照姓沈的手底下那么多夜场，每天烟仔的消耗量肯定不在少数。大老板和新记有联络，这倒是一条重要线索。
“琛叔，你同他讲那么多干嘛。”站在一旁的肥鹅倒是忍不住了。“咩鬼嘢不见了。”
“这笔钱就是被人偷了！”
“怎么？”李逸冷笑，“肥鹅哥你怀疑是我穿的柜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