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生的穷病
长沙湾，明爱医院。
李逸和耀明仔两人挤过楼下大厅的拥挤人潮，总算搭上前往六楼肿瘤科的电梯。
难怪曾经有位老兄说在香港看医生，排急诊要排到扑街。被挤到电梯角落的李逸，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就说香港公立医院实行的公众收费制度。只要是符合资格的人士，即可享受政府的医疗补贴。
急症室每次诊症，都是收开30蚊而已。就算是入院治疗，每日费用也只收96蚊。甚至精神科是完全免费。只要揸香港身份证，就不存在有病难医的现象。
但事实上，有什么头晕脑瘫，挂个号都要排到不知猴年马月。至于病房，更是一床难求。
“耀明仔，你不用那么紧张。等我们先上去找主诊医生聊聊。”李逸望着身旁满脸愁容的耀明仔，开口安慰道。“你又是的，莹莹不舒服，你应该早点带她去看医生。怎么拖到现在？”
“我都不想的。”耀明仔眉头都要扭到一起了。“上个月起，莹莹就一直话她头痛。我以为顶多就是上火感冒，就到城寨青草巷那边抓了两贴中药给她喝。”
一般来说，等不急公立医院排期的病人，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去私家医院，只要钱银到位，艾滋都有贴身照顾。
至于冇钱的穷鬼哦，通常就是街头街尾凉茶铺饮上几杯凉茶。再严重些，就跑到九龙城寨去看中医。
因为在香港，中医是没有牌照，是犯法的。
“上个礼拜，有好几次，她上课上到一半就开始流鼻血。”说到这里，耀明仔越发懊恼，“是我这个做大佬的冇鬼用。这个傻妹还想着瞒着我，还是她们MISS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的。”
叮！这个时候，电梯也到达六楼。两人出门左拐，来到公共病房门口。
“403号病床是吧，你先过去陪陪莹莹，我去找医生聊聊。”李逸转念一想，又重新回到电梯内。前往医生的办公区域。
无论是哪个国家和地区，医生绝对是社会中的精英分子。香港尤其如此。学医和读法律，永远是晋升阶层的最好渠道。律师和医生，也是绝对是高薪人士。各种待遇，都是最好的。
李逸沿着指示牌，来到了医务人员办公大楼。就算只是公立医院，这栋办公楼的气派都比得上油麻地警署了。
“外科，精神科，肾科，肿瘤科！”李逸沿着房间铭牌一路前行。“是这里了。”
咚咚咚……虽然办公室的大门敞开，李逸还是敲了敲门，“你好，我是403号病床是家属，想找医生了解一下情况。”
嗯？冇人？见没有人回应，李逸探头一望。这是一间四人办公室，四十尺出头的空间，除了必要的办公桌椅外，剩余的空间几乎被各种文件材料塞得满满当当。
玻璃书柜，砖头文件夹，窗边的人体模型。嗯，很典型的医生办公室。
李逸抬手望了望金劳表面。八点三十分……
虽然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但是医院这种特殊机构，应该会有医生值夜班。他倚着门沿，从兜里掏出烟盒，思索片刻，又重新塞了回去。
过来差不多10分钟左右，从走廊尽头，传来一阵高跟鞋落地声，由远及近。李逸扭头望去，虽然此时心里颇为烦躁，但是看到来人，还是不由眼前一亮。
这是一位女医师。高马尾，金丝眼镜，略施粉黛。五官精致而清冷。白大褂掩盖不住她玲珑浮凸的身材。
她手里拿着三明治与一杯咖啡，看样子，应该是刚刚到餐厅去买晚餐。
用李逸的话说，靓女就是靓女，连拿个外卖都比别人好看！
“我没有妨碍到你食晚餐吧，邓医生。”李逸探出身子，微笑着打起招呼。
“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女医师瞟了前者一眼，问道，语气平静。
“我是403号床病人的家属，想了解一下病人的病情。”李逸让出身位，让她可以进门。
女医生也没客气，直接走进办公室。当路过前者身边时，好家伙，虽然穿着高跟鞋，但还是比李逸足足高了大半个脑袋。
这大洋马身材。
“403号床的病人，主诊医生不是我。”女医生放下晚餐，从玻璃柜中按照患者编号，抽出一个文件夹。
虽然她表示自己不是耀明仔妹妹的主诊医生，但还是翻查起病患资料。
“戴莹莹，是不是？”女医生抬起头，冰冷的眼神透过镜片望向李逸。
“冇错！”
“按照初步检查结果来看，应该是神经肿瘤。目前还不能确定是良性还是恶性。”女医生拿下资料夹中的X光片。
“从肿瘤大小来看，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女医生将资料放下，“你是患者的什么人。”
“患者近期，是不是经常会无故流鼻血。”
李逸想起刚才耀明仔的描述，随即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肿瘤已经压迫到脑部血管导致。”女医生推了推眼睛，涂抹着冷色系口红的唇中吐出更为冰冷的话语。“如果不赶快处理，可能会导致双目失明。”
“那……那吃药能根治吗？还是需要做手术。”涉及到专业领域，就算李逸是穿越党也无济于事。
“时间太晚了，如果早点发现。确定是良性肿瘤的话，还有可能吃药治疗。”美女医生摇了摇头。“现在这种情况，只能手术切除。”
“我明白了医生。”李逸点了点头，从未来穿越过来的他，比起这个年代的普通人，更为了解西医的厉害。“手术风险大吗？有没有复发几率？”
“现在还无法确定，要等详细的报告出来。”女医生犹豫片刻，还是稍微缓和了些许语气。“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刚才我所说的，只是最坏的结果。”
嗯，面冷心善。
“医生……”李逸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越快动手术越好，我能这么理解吗？”
“如果在你们医院排期，要等多久。会不会加大风险。如果转去私家医院，整个手术大概需要多少钱。”
对面是聪明女孩，一下子就知晓李逸的想法。“我知道你的担忧。我只可以讲，我们医院会尽快排期手术。”
“但是前面也有其他病患在等。”
“你可以放心，我们不会放弃救治每一位病人。”
李逸轻轻摇了摇头，“我需要的不是公平公正，而是万无一失。医生，你都不想我妹妹那么小就当盲女吧？”
靓女医师望着李逸的面庞，沉默片刻，还是朱唇轻启。“我有个师兄，目前在港安医院。他的导师，是这方面的权威。”
“你要考虑清楚，如果转去私家医院，不算后续的治疗费用，单单手术费用，就需要伍万元。”
嗯，伍万元。
这几年香港经济腾飞，基本上人人有工开。但是落到底层，就像苏珊那种工厂妹，一个月挨生挨死，也就两千出头的薪水。
伍万元，不吃不喝，普通人家要存整整两年。
“清楚明白。”李逸点了点头，心里有个大概。“多谢邓医生，麻烦尽快帮我细妹做个详细的检查。”
“你，等等……”女医生突然叫住了前者，“你怎么知道，我姓邓。”
“嘿嘿，好简单。”李逸敲了敲门上的铭牌。“这上面印有这间办公室四个医生的名字。”
“分别是Thomas Wang，Smith Chen，San XU还有Theresa Deng。像邓医生这种大靓女，怎么样都不会叫阿Sam吧。”
李逸摆了摆手，哼着歌仔，离开了走廊。“Sam，Sam，Sam。跟我做个friend，惊都迈晒惊。”
望着前者离去的背影，Theresa Deng，这个刚刚从外国留学回来，被这间医院好事者们称为邓冰山的海归精英，也是不由得勾起嘴角。
这个普通市民，有点意思。
……
李逸这边，回到了住院部，还没等走进病房，就看到耀明仔站在走廊，手里拿着一些单据，愁眉苦脸。
“耀明仔，怎么不进去陪莹莹呢。”李逸走上前，拍了拍自家小弟的肩膀。“在这边拿着一叠单干嘛？许愿啊？”
“啊？大佬。”耀明仔明显楞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本来理着光头，圆头圆脑的他此时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刚才莹莹的主诊医生，王医生过来了。说莹莹现在的情况，最好是马上排期手术。”耀明仔指着在病房内做例行问诊的中年大夫。“手术费至少也得一万多。还没算后续的治疗费用。”
他抖了抖手中那叠单据。“刚才护士姑娘过来催我去交床位费。我身上连几百块都拿不出来。”
“同我定嘀来，有大佬我在，你慌什么。”李逸一把夺过收费单，仔细扫了一眼。零零种种加起来，得交快一千蚊。
“我等会去提款机按钱，你不用担心。”李逸拍了拍自家小弟的肩膀。“行，同我进去看看莹莹。”
“多谢……多谢晒了，大佬。”耀明仔带着李逸，走进病房。
李逸四下打量，这种应该就是香港公立医院的普通病房，十人间。床位排得密密麻麻，要加床估计都有难度。
“莹莹，醒下，阿逸哥来看你了。”两人来到病房角落，在靠墙床位上躺着的，正是耀明仔的妹妹戴莹莹。
李逸端详着眼前的戴莹莹，不免有些心疼。后者惨白的面色，已经枯槁的脸庞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青春活力的中五学生妹。
“嗯……”闻言，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原本紧促的眼皮微微颤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阿逸哥，你来啦。”
女孩见来人是李逸，费力挤出最为开朗的笑脸。“阿逸哥，你过来看我，会不会影响你工作。”
“傻妹来的。”李逸弯下腰，伸手帮这丫头撩起发梢，捏了捏后者的脸颊。“我当正你是我亲细妹，哪有妹妹生病，哥哥不来看的道理。”
李逸是真心疼这个丫头，倒不全是因为耀明仔的缘故。
命苦，又懂事的让人心疼。为了自己哥哥，品学兼优的她宁愿放弃学业，出去做鱼蛋妹来养家。明明只有十六岁，却比很多大人都坚强。
而且就在李逸刚刚魂穿的那两个礼拜，因为搞不懂状况，一直窝在公屋内，连外卖都不敢叫。
耀明仔以为李逸得罪了什么江湖大佬，才会窝在家里不出门。还让自家妹妹每天拿外卖给后者吃。靠着跟戴莹莹聊天套话，李逸才慢慢了解这个当前的大概环境。
“阿逸哥，阿哥。”戴莹莹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然我们明天就办理出院吧。我回家躺几天，再喝几贴中药就没事了。”
“说什么呢。”还没等耀明仔开口，李逸就先捏了捏这丫头的脸蛋。该死，以前胖乎乎的，现在都凹进去了。
“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小孩子。老师没有教过你吗？要病就要治。”李逸微笑着说道。“怎么，怕打针呀。”
“你就老老实实给我躺着，等身体完全康复了，我们再出院。”耀明仔略带些命令的口吻。
戴莹莹费力地摇了摇头，“阿哥，我都知道了，我……我不想医了。”
李逸知道这丫头应该是刚才听到耀明仔和医生的谈话了。“傻妹来的，一万几千那叫做钱吗？你阿逸哥我现在晚上光食个宵夜，都不止这个数了。”
“你安心在这边养病，其他事情，让大人来弄就好。”
李逸用不可置疑地口吻继续说道：“好了，现在也不早了，探病时间也快要到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记得按平安钟叫护士姑娘。我同你阿哥先回去上班，明天再来看你。”
……
走出医院的大门，耀明仔刚想开口，就被李逸按下。
“我知道你想讲咩？男人大丈夫，不要太婆妈。”李逸从兜里掏出烟盒，抖出一只点燃。
“嘶……”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先回去新红霞那边。我去提款机按钱，先把前面欠医院的账单给清了先。”
“大佬，我……”耀明仔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放心，万大事有你大佬我顶着。”李逸揉了揉耀明仔的光头，径直朝公交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