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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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往事如烟

八年前左宗棠还在湖南醴陵的绿江书院当山长(类似于学校的校长),教着几十个孩子,有天醴陵知县跑来请左宗棠写一幅对联,说有个重要的人物要来,一般情况左宗棠对这些应酬是没有半点兴趣的,尤其是拿大人物来压他他更不会答应,可知县说这个人左大人您一定不会拒绝,左宗棠就问了一句这人是谁呀?知县大人怎么就知道我左某不会拒绝?知县平时跟左宗棠偶尔有些联系,知道左宗棠这人清高,有才,一般人他从来不放在眼里,可这次的确来的人太重要了,知县自己写的几个字像虫子一样也拿不出手,更别说文采了,得知朝廷重臣要来醴陵知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请左宗棠帮忙,匆匆忙忙跑到绿江书院,跟左宗棠说来者乃当今朝廷重臣、两江总督陶澍陶大人,左大人不是一直景仰陶大人吗?区区一副对联左大人岂有拒绝之理?左宗棠一听说是两江总督陶澍要来醴陵就真的没有再拒绝了,陶大人真是他景仰之人,当今满朝文武实在没几个像陶大人一样既清廉又有真才实学,左宗棠就答应了,让知县稍等片刻,自己在心里认真琢磨了一会,就写好了一副对联让知县带了回去。

平常的一副对联也许没什么,还不知道有几个人在乎一副对联,再说也不一定有几个人能看懂他的这幅对联,偏偏来的这个大人物不是一般的人,一看这幅对联:“春殿语从容,廿载家山印心石在;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翘首公归”,哎哟!这是谁写的呀?谁对我陶公如此了解?这个印心石可是有典故的,道光十五年十一月,道光皇帝在乾清宫连续十四次召见陶澍,并为陶澍幼年读书的印山石屋亲笔题词,这在当时乃是满朝传为佳话。这对联把他一生最得意的事情都写进去了,对得实在太好了,简直神来之笔!陶澍赞不绝口,问写者何人?知县说是绿江书院的山长左宗棠,左宗棠?陶澍对这个名字一点都不陌生,他的女婿胡林翼跟他提过多次了,说这是个非常难得的人才,才学人品都在他胡林翼之上,陶澍虽然很欣赏女婿胡林翼的才学,可对女婿的推荐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今日得见此人对联,实在佩服,就让知县赶紧把这个叫左宗棠的人叫来,知县本不知这对联深刻含义,一看两江总督如此满意,心想这事总算办对了,就赶紧去请来了左宗棠。那时左宗棠二十六岁,陶澍五十九岁了,这一老一少完全忘记了身份,忘记了年龄,一个是当今皇上都十分器重的两江总督,一个是普普通通的教书匠,居然彻夜长谈,成了忘年之交。左宗棠也许平时少有交谈对象,未遇旗鼓相当之人,这回碰到的两江总督对他如此欣赏,谈起他的经世之学如同洪水决堤,滔滔不绝,一泻千里,一夜话题未尽。陶澍得出结论:左宗棠乃旷世之才,其学识才能在自己之上,当晚就向左宗棠提了两点请求,一、请左宗棠去当他的幕僚;二、跟左宗棠提亲,想让自己的独生儿子陶桄与左宗棠的女儿结成连理。对于两江总督的这两点请求左宗棠最初都是拒绝的,一是他现在还不想去做幕僚,已经去京城参加过两次会试了,第一次没有考上,第二次本来考上了,被录取为第十五名,可那年湖南多中了一名,结果把他刷下来了,补上了湖北一名,仅把他录为“誉录”。何为誉录?抄写员,在朝廷里当抄写员,左宗棠哪看得上这等差事?一向自命为当今诸葛亮的人怎么可能当一个抄写员?这不是对他的侮辱?不干!左宗棠一气之下走了。好不容易明年又要科考了,他觉得自己怎么也得考个进士,没有功名读书人就没有地位,就一钱不值,他只能答应陶澍陶大人等明年会试结束之后再去江宁(南京)为大人效力;至于与总督大人攀亲戚结亲家,他连想都不敢想,陶大人乃国之栋梁,朝廷重臣,左某就一教书匠,湘上农人,岂敢高攀?陶澍说你觉得是高攀吗?左宗棠说实在是高攀,陶澍说那好,今天是我陶某高攀你左家,阁下还能不答应?左宗棠实在是无话可说了,答应了。按照他们的约定,第二年左宗棠到北京参加完会试就去江宁。不料陶澍随后重病在身,多次邀请左宗棠前去江宁,说有要事相托,可左宗棠因为一心想参加会试,一直没有前往。第二年,左宗棠完成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科考,满以为能够金榜题名,可最后还是未及进士,金榜无名。带着无限的失落和惆怅,左宗棠从京城绕道江宁,去见了他的忘年之交陶澍。这时的陶澍已经危在旦夕,自知来日不多,临终前拉着左宗棠的手把儿子陶桄委托给了左宗棠:“宗棠,我宦游半生,自持阅人无数,还从未见过超你之人,二、三十年后你的地位必在我之上,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唯一放心不下就是我的桄儿,现在我把他托付给你,我死之后桄儿就如同你的亲生儿子,请你代为教育培育,还有,我的全家之事也全都拜托给你,请你万万不可推辞。”

陶澍已经是毫无力气了,却还想起来施礼,要给左宗棠拱手,左宗棠不好意思再推辞,就应承下来:“制台大人,您就放心吧,季高当为教公子成才而竭尽全力。季高已经会试有三,每每不中,已经看透科场弊病,决不想再入考场,以后教书种地,终生湘上农人。”

陶澍这才最后闭上了眼睛。

左宗棠没有食言,这几年一直在陶家教育陶桄,也帮助陶家打理家务,使陶桄长大成人,又帮着陶桄结婚成家,直到去年,左宗棠才离开陶家,来到绿江书院当了山长……

现在长沙危在旦夕,陶桄还在城里,女儿还在城里,左宗棠又怎么不着急?

郭嵩焘的一句话让左宗棠的心一下就软了。

“出山吧,接受张亮基的邀请,到长沙去当巡抚的师爷,那里才有你的用武之地,你不是当今的诸葛亮吗?有你在还怕保不住陶桄他们?”

“这……不行,我还是不能去,我得马上派人把陶桄他们接出来。只要他们出了长沙城就什么事情都没了。”

左宗棠正要安排人准备车马去长沙城里接女儿女婿,突然外面有人跑了进来。

“不好了,左老爷,出事了。”跑进来的是女婿家的管家陶恭,还在半路上就喊道。

“怎么回事?陶恭,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你们家少爷遇到什么麻烦了?你且慢慢说来。”左宗棠一眼认出是陶家的人,忙起身去问陶恭。

“少爷他……”陶恭跑得急了,一见到左宗棠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少爷怎么啦?你快说话呀。”左宗棠的妻子周夫人一听到外面来人了,就跟左宗棠的二夫人张氏跑了出来,因为陶桄的妻子正是周夫人的大女儿,所以她特别着急地问道。

“陶公子被官府的人抓了!”陶恭终于说出了要说的事情。

“啊?……”周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就往地上倒下了。

“大姐,大姐,你没事吧?”张氏忙扶住周夫人,边问。

“端怡?端怡?你没事吧?”左宗棠也跑过来问妻子。

“我没事,不要紧,快说,陶桄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官府的人为什么要抓他?”周夫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快说,哪个官府的人抓的陶公子?”左宗棠也急促地问陶恭。

“不知道,”陶恭摇摇头,一脸的焦急,继续说道:“只知道是官府的人,昨天下午家里突然来了好多官兵,把陶府团团围住,硬是把陶公子强行抓走了,留下这张条子,说要准备十万两银子捐款放人!”

陶恭说完把那张条子递给了左宗棠。

左宗棠接过那张条子一看,无不惊讶:“啊?是他?”。

一旁的郭嵩焘忙问:“谁?”

“还有谁?当下湖南第一号长官张亮基!”左宗棠一把把那封信扔给郭嵩焘,气愤不已地说道。

“啊?怎么回事?他怎么干出这等事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郭嵩焘装作简直不敢相信的样子,一样气愤不已。

“老爷,这可怎么办?十万两银子,我们哪来那么多钱呀!老爷,你得赶紧想办法去救我们家陶桄呀。”周夫人焦急地哀求。

“十万两?他做梦吧,想钱想疯了,老子一分钱也没有!夫人你别急,我现在就去长沙,直接去找张亮基,狗娘养的,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走,备马!”左宗棠说完立即就叫家里的帮工牵马出门,十万火急赶往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