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天空哭泣的夜（上）
城市轻轨五号线，晚高峰。
市民们带着疲惫的神色，三两分散坐在座位上，更多的则是为了避免与他人紧贴在一起，宁愿站立也不愿找个位子坐下。
他们沉浸在瓦克和耳机营造的虚拟世界中，来逃避一天忙碌后的怨气和车窗外的暴雨。
闷热的车厢里散发着湿气与轻微汗臭，按理来说，这样的公共设施应该安装上空气净化系统，这本来也不什么高精尖技术，但谁让新约克的城市公共交通已经交给企业私营，为了节省成本，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甜美的广播播报回荡在车厢。
“各位乘客您好，由于本次雨势超出预期，本趟列车结束后，轻轨线路就将关停，请转告您的亲朋好友......”
一位浓妆艳抹的网红举着瓦克，一边录下窗外的雨势。
他用夸张的肢体动作和激烈的措辞向直播里的观众吐槽：“新约克的天气预报真是越来越垃圾了！要我说他们就不该把气象局也给私有化，搞出来的服务真是不行啊！”
“来，兄弟们在弹幕上发一波‘保护’，主播说的这些话真不是为了流量，纯粹是为我们城市的建设发声，来，双击点赞......等等，那是什么？”
网红的摄像头画面里，闪过一蓝一红两道影子，在漆黑的雨夜里格外显眼。
“砰！！！！”
整个轻轨震颤一下，头顶传来巨大的响声，乘客们以为发生事故，慌乱尖叫起来，他们抬头望去，轻轨顶部的铁皮凹陷下来两对浅浅的脚印。
沉闷的雨声被机枪的轰鸣撕裂开来。
“停！不要再开枪了！”塔里克用仅剩的左手捂着被射瞎的右眼，鲜血浸透他的黑色西服，马修自认已经把他打成了窟窿，他居然还有力气说话。
塔里克大吼道：“我已经把你和狼眼的对话录了下来，只要我一死，就会发送到我上司的邮箱里！”
马修停下了射击，脚踩着轻轨铁皮思考，两旁的街景，高楼与霓虹飞速掠过，光影流转，模糊而迷离。
因为塔里克的手被打断，没有瓦克发送不了信息。除非在学校袭击自己之前他就已经为保险起见发送了录音，不然如果自己能把他控制住，才是最优解。
巨大的商业广告牌挡在前路，飞驰而来，马修从思考中惊醒，俯身低头，钢架与液晶屏幕从头顶擦过。
抬起头，塔里克干脆已经躺倒在轻轨顶上，血泊在他周身汇聚成一团，若不是那起伏的胸膛，马修还以为他已经断气。
他也不敢赌那段录音是否真实存在，塔里克又是否真的能做到死后发送录音。
保险起见，马修掏出毒鳍，借着猩红地狱带来的强大身体素质，在高速飞驰的轻轨上前行。
“车顶的两位....乘客！请停止打斗，外勤队马上赶到！请停止打斗！”
有警告声从脚底传来，马修没有理会，毒鳍的刀尖悄然探出，抵住塔里克的喉咙。
黑衣探员的脸色因失血过多苍白无比，每滴雨打到他脸上都会带来一阵脆弱的颤抖。
“拿出你的手铐，我会留下你的性命，直到我家黑客删除掉你的录音。”马修蹲下，以俯视的姿态命令他。
“好。”塔里克答应下来，他伸手掏向衣内，马修的眼神寸步不离地盯着，一旦塔里克有异动，就立刻割开他的喉咙。
眼前突然被霓虹的晃眼灯光照亮，前方又是一个广告牌袭来，马修立刻反应过来，俯身躲避。
电光石火之间，躺在地上的塔里克竟趁机翻身，抓住马修的手腕，不知哪里借来分力气，生生将之摁倒地上。
攻守之势异，塔里克生死之间爆发的惊人力气，竟是隐隐能与马修666号化合物加持下的素质相抗衡，毒鳍的刀尖反过来逼近马修的脖子，仅仅相隔数寸。
“去死！”
黑衣探员声嘶力竭地吼出来，他嘴角流下的口水、血水、汗水，一齐混进雨水，滴答滴答，溅满马修的脸。
正此时，脚下的轻轨行至转弯处，带来巨大的离心力，塔里克一瞬间泄了气，被轻轨的力量甩开，毒鳍刀尖蹭着马修的脖子划开一道细微的口子，冰冷的神经毒素侵入体内，带来麻痹的痛感。
强抵着毒鳍的毒素，马修抓住时机，起身举刀要刺下。
“列车已到站：曼哈顿区跃迁阶梯站。”
随着甜美的广播音响，轻轨又骤然减速，四肢麻痹的马修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刀尖偏离目标刺入铁板。
两人就这样躺倒，面对面四目相觑。
轻轨彻底暂停到站，乘客们从车门蜂拥逃窜，塔里克扒住轻轨的边缘，掉落下去，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血路，跑往不远处的跃迁阶梯。
“他妈的，老子明天就把这台轻轨炸了！”马修艰难爬起，破口大骂，抬上咆哮者，跃进人群，群众就立刻如遇到礁石的鱼群一般慌张让出条路来。
跃迁阶梯本身有安保力量，但并不算强，塔里克是想用那里的卫兵拖延时间，联系公司道出真相！
翻过检票口，这里的保安早在看见血人般的塔里克跑来时，就躲得远远的。
他们都只是雇员，真遇上事根本指望不上，但也正好省去马修的麻烦，他现在气血上涌，保不准要误伤无辜。
二人你追我逃，一路跑到站口，塔里克抢先一步抓住麦克斯韦公司驻扎于此的守卫，向他们警告不远处还在赶来的马修。
暴雨让跃迁阶梯暂停了运行，这里只有零星守卫，没有其它乘客。
“停下！放下武装！”也不知无法验证身份的塔里克如何说服了守卫，跃迁阶梯的广播发出刺耳警告。
连续的雨中拉锯让马修再没有耐心，他一咬牙，心一横，提起机枪，扣动扳机，焰火四射。
守卫、广播室、电路箱、霓虹灯，子弹弹孔像一幅笔刷一路刷来，画出名为死亡的画卷。
麦克斯韦的电磁线圈Logo被打作一团糊糊，连带着通讯系统一同报废。
马修吐出一口血沫，在子弹的轰鸣声中大声叫骂：“老子早就想射烂你这个B招牌了，上一个月班3000信用点，不他妈去垃圾层赌命就根本赚不到钱！有这个道理吗！？”
“他疯了！敢袭击跃迁阶梯！”
“还击！还击！”
守卫举起他们标配的M-WR-12“齿轮”步枪，倾泻火力。
下一秒，那些敢于露头还击的守卫被打烂头颅，溅出血花，马修则依旧站在大路中间，手中的枪管闪烁不停，烫到发红。
他们失措的瞳孔里，由枪火倒映出令人惊惧的情形——那些子弹在马修跟前被某种力量生生停住，寸步难进，他提着机枪，迎着弹雨，步步走来，恍若神明。
“他身上装有高级能量防护义体！是赛博精神病！呼叫暴恐机动队！快！！！”
“救命！救命！”
夜雨吸走惊慌的指挥、伤者的哀嚎，将其中的痛苦与恐惧一并送给大地，直到整座电梯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击杀[麦克斯韦低级守卫]，获得10点经验。】
【击杀[麦克斯韦低级守卫]，获得10点经验。】
..................
枪声渐熄，马修拨开脚边的尸体，四处搜寻塔里克的身影。
跃迁阶梯的灯光启动，刺眼非常，马修举手遮光，眯眼看去，这塔里克居然借着这些守卫的拖延，跑到电梯里启程垃圾层！
他打烂了通讯系统，但作为联通上下层的重要交通渠道，跃迁阶梯本身的强度是咆哮者分毫不能撼动的。
马修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塔里克逃离。
血管里奔腾的恶魔之血还在涌动，剩下12分03秒的体质强化效果的副作用，带来无比强烈的暴戾情绪。
他低声发出类似野兽的嘶吼，举起拳头，对着地上散落的尸体，捣年糕般一拳拳凿下去，直到满地都是饺子馅一般的污秽，在周身扩散出一条血肉之河。
螺旋桨的盘旋声闯入头顶。
马修抬头，视线里千万雨滴如锋利的刀子，或银针将天幕割得粉碎，闻讯赶来的电视台直升机、不知是哪个公司派出的外勤队直升机射出远光灯，聚焦于他。
“放下武器！放下武器！否则我们——”
在强光的照射下，马修对着电视台的镜头竖起一个大大的中指。
枪声打断了任何警告的尝试，从高空往下看，一个渺小的黑点亮起橙黄色的枪焰，在倾倒世界的暴雨里，像一簇随时会熄灭的火苗，尽情散发出它的温度。
“轰！”
外勤队的直升机在半空爆开来，为今夜的戏剧，送上一幕绚烂的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