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黑灰腥臭,隐忍不发
谭府,账房。
郭伟泽从叶挽霜身前退开,脸上依旧挂着恭敬的笑容。
“姨娘,老奴这身子骨不争气,想去茅房方便一下。”
叶挽霜纤细的手指在账簿上轻轻滑动,目光不移,点头道:“郭管家请自便。”
话音还未落下,这郭伟泽就已经步履匆匆地出了账房。
脚步轻快地绕过前院。
一路上,他眉头紧锁,心思飞转。
待行至僻静处,一把拉住正在打扫的家仆。
“可见着吕护卫了?”郭伟泽压低声音问道。
家仆连忙凑近,小声答道:“见着了,在柴房那边。”
“吕护卫下手可狠,那陆岐惨叫连连,叫得人心里发寒。”
说到这里,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显然是知道吕志勇的凶狠手段。
郭伟泽继续追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昨天。”
“那今天呢?”
“没见过了,管家您也知道,吕护卫那等高手,一向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早有不妙预感的郭伟泽,心烦意乱地挥退这家仆,旋即转身,往柴房方向快步走去。
伸手推开柴房的门,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腥臭。
即使是在昏暗的光线中,郭伟泽也已一眼看到了地上的黑灰。
“这是……”
郭伟泽的手指微微发颤,他已经见过好些次这种黑灰了。
以前给青丘门送药材的时候,曾有仆从冲撞了那些狐妖,就落了这个下场。
郭伟泽装作若无其事地关上柴房的门,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得赶紧去看看谭老爷的安危才是。
穿过院落,很快就来到了谭子昂的书房外,抬手在雕花的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又等了片刻,依旧寂静无声。
“老爷?”
郭伟泽低声唤道,声音中带着几分试探。
仍是无人应答。
郭伟泽握住门把手,微微用力。
门开了,书房内一片昏暗,窗子未开,也无人在里面。
郭伟泽在书房内缓步踱过,平日里这个时辰,谭子昂应当在书房处理府中诸事才是。
“莫非在寝室?”
想到这里,他快步向谭子昂的卧房走去。
快步穿过长廊,一路上连擦肩而过的丫鬟行礼都顾不得回应。
来到卧房门前,他抬手又是轻轻两叩。
“老爷可在里面?”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郭伟泽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他伸手推开房门,一股异样的腥臭扑面而来。
两堆熟悉的黑灰静静地散落在地板上。
“完了,全完了。”
这熟悉的景象,让郭伟泽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他颤抖的手想要扶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把虚空。
柴房那堆黑灰,想必就是吕志勇的尸骨所化。
而这里的两堆……
郭伟泽的喉咙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
怎会…怎会……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
那个狐妖!
谭子昂身边不是一直有青丘门的狐妖守护吗?
那只狐妖去了哪里?
难道这两堆黑灰,一堆是谭子昂,另一堆是……
“连青丘门的狐妖都死了,这,这……”
郭伟泽两腿发软,差点瘫坐在地,冷汗打湿了内衫,贴在背上阵阵发凉。
见了多少风浪,养出的一身静气功夫,也在这瞬间土崩瓦解。
脑中乱作一团。
“改天就轮到定安卫来问你了……”
陆岐这句话,宛如丧钟,惊得他心神俱裂。
二十年来,为谭府干的那些勾当,每一桩都够株连九族。
他的心头一颤,脚下一个踉跄,扶住书案才勉强站稳。
那个不起眼的家仆陆岐,来历清清楚楚。
十余年前,父母早亡,乡里乡亲都认得,家中田产被村中恶霸夺了去,吃不上饭了卖身谭府。
那村霸常年给他郭伟泽办事,谭府才能贱价买来许多奴仆。
那陆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平日里诚惶诚恐的小厮,为何突然变得让人琢磨不透?
郭伟泽强压下颤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让混沌的头脑稍稍清醒。
别慌,要冷静。
是时候换个思路了。
陆岐竟然让叶挽霜来当谭府这个家,这两人之间,定有猫腻。
对了,叶挽霜!
叶挽霜可是青丘门用特制宝药,精心滋养的一味药材!
若有半分闪失,那群狐妖绝不会善罢甘休。
纵然陆岐身上有诸多诡异之处,不知怎么得了通天本领,难道还能匹敌那青丘狐妖?
想到此处,郭伟泽心绪稍安,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莫名受到了利爪划过的凉意。
“老夫倒要瞧瞧,你这贱仆到底几斤几两!”
郭伟泽咬着牙,在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先与陆岐那小贼,虚以委蛇罢。
当年在统玄司任职时,他不过是个负责记录矿产出货的小吏。
一次偶然发现了上峰与青丘门的勾结,本想借此讨要好处,不料反被下了套。
将多年贪下的玄石,尽数用于疏通关系,才免于一死,流放至谭府当了这么多年管事。
现在的局势,对他而言,也是一个重返沛州的机遇!
郭伟泽连忙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快步走出卧房。
现在的关键,是要让府中上下都以为谭子昂只是在闭门修养。
至少在青丘门找上门之前,不能让外人察觉谭府的异常。
出了卧房,郭伟泽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正要离开,却见一个家仆匆匆走来。
“郭管家,魏杰说是传您的话,要停了西院丫鬟们的药。”
“小的想拦,但又怕万一误了您的事儿,就不敢多说什么。”
家仆说话时气喘吁吁,满脸急色。
郭伟泽身形晃了晃,那西院的丫鬟们可都是青丘门刚送来不久的。
这家仆看出了些许异样,凑近了道:“郭管家,要不要纠集些人手,趁着魏杰还在西院,将他拿下?”
郭伟泽迅速恢复了往日的稳重模样,一连串吩咐下去:“不用了,老爷近来身子不适,要闭门谢客。”
“吩咐下去,以后府中大小事务,都由叶姨娘操持。”
“老爷说了,不要去烦他,你且记住了,莫要多嘴。”
家仆张着嘴:“郭管家,这是为何?如此突然。”
“叫你记住就记住,哪来这许多为何?”
“府中上下,都得仔细了,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个字也莫要多提。”
“另外,若是有人问起吕护卫的去向,就说他外出办事去了。”
郭伟泽提高了嗓门,那家仆缩了缩脖子,连声应是。
临走前,郭伟泽望了望谭子昂卧房。
想起其中的两堆黑灰,郭伟泽打了个寒颤。
又想到反正青丘门那边迟早会找上门来,无论陆岐是何来历,下场与那黑灰又有何异?
郭伟泽吐出一口浊气,脸上泛起笑容。
他这把老骨头,还能再周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