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朝阳的物理课(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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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完整描述一个微观粒子
——从偏微分方程角度回顾薛定谔方程[1]

摘要:在本节中,我们将回顾量子力学的基本定律——薛定谔方程。在量子力学中,完整的波函数不仅刻画了粒子的分布概率,还包含了粒子随时间演化的信息。相对应地,完整的波函数遵循一个关于时间和空间的偏微分方程。顺着这一思路,我们将学习如何利用偏微分方程的相关理论,求出自由粒子薛定谔方程的一般解。

在《张朝阳的物理课》第一卷第五部分中,我们谈及了量子力学的基本概念,了解了波粒二象性是量子力学的“核心特点”,薛定谔方程是量子世界中的“牛顿定律”,并讨论了如何利用量子力学描述原子和分子结构。彼时,为了叙述简单,我们暂且忽略了方程中对时间求导的部分,专注于求解定态薛定谔方程以得到能谱信息。然而,完整的薛定谔方程还包含了物理体系如何随时间演化的信息,是描述真实物理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块拼图。在领略过电动力学和流体力学等“名胜”的无限风光后,我们又回到量子力学的山脚,装备上新习得的偏微分方程(PDE)基本技巧,再次向这座熟悉又陌生的高山进发!

一、从偏微分方程的角度重新看薛定谔方程

回顾《张朝阳的物理课》第二卷中关于电动力学、流体力学和传热学的讨论,我们关注的物理对象都有一个特点:既随着时间流逝演化,也随着空间延展起伏变化,比如电场Etx)、流体速度vtx)、物体温度Ttx)等,它们都是至少包含两个自变量的函数,被称为场。而同时描述超过两个自变量的时候,物理方程中的导数要改写成

右边的符号一般被称为偏导数或者偏微分(Partial Derivative),所以相应的方程就被称为偏微分方程。

为了说明单变量和多变量的区别,让我们首先简单回顾一下单质点的牛顿力学。在经典力学中,描述单个质点的运动只需要一个物理变量——时间。尽管在很多问题中我们更关心的是粒子运动的轨迹,比如rθ),但为了描述粒子的运动状态,轨迹最终会用一组关于时间的参数方程来表达,即rt)和θt)的方程,所以本质上还是一个单自变量问题。利用对单变量求导的符号,牛顿定律写为

而当要刻画分布在不同位置上的大量原子和分子集合,或者更庞大的、宏观上几乎不可划分的连续介质体系时,多变量、场和偏微分方程的思想就有了用武之地——这正是流体力学和传热学的基础。

然而,回到量子力学,在重新出发前,让我们先来思考一个问题:通过第一卷中的讨论,我们知道薛定谔方程描述的只是单个粒子的运动,那么为何要关注偏微分方程呢?答案是:在量子世界中,每个时间点上微观粒子的位置都是不确定的,我们只能用出现在某个空间点上的概率来描述它的状态。就像氢原子外面的电子,只能知道它像云一样分布在原子核的周围,根本不知道它在哪个具体的位置。这就是量子力学的“核心特点”——波粒二象性。所以,在量子力学中,一个粒子的状态只能表达成与时间和空间相关的波函数ψtx),而粒子在某个位置出现的概率密度是波函数的模方

P=|ψ|2=ψ*ψ

相应地,在量子力学中,决定波函数的“牛顿定律”

就是一个偏微分方程,描述的是一个质量为m的粒子的量子行为。如果粒子在不受力地自由运动,则有Vx)=0,那么方程又可被改写为

不难看出,形式上,它非常像第二卷中研究过的热传导方程

但值得注意的是,热传导方程是个实值方程,要求等号右边的传导系数α大于0。而式(1)的等号左边的常数是个复数iħ,右边的系数是个负实数。这一不同恰是使薛定谔方程能描述量子世界的“魔法”。然而,无论实值还是复值,我们所学习积累的处理微分方程的技巧都可以用于处理薛定谔方程,正像用PDE的“猎枪”到量子力学的森林中“打猎”。

二、用偏微分方程的“三板斧”处理薛定谔方程

偏微分方程的“三板斧”的“第一板斧”是用分离变量法化简方程。运用分离变量法的关键在于尝试找到这样一个特解

ψtx)=gthx

它是两个单变量函数的乘积。将这个特解代入式(1)中可以得到

其中λ是一个常数。解第一个方程

可以得到

引入复数带来的变化就体现在这里。在求解热传导方程时,对应方程的解是一个衰减的指数函数

T∝e-λ′t

但对于薛定谔方程,它变成了一个随时间振荡的函数。衰减意味着粒子逐渐消失,这显然不符合我们的预期。虚数的引入,使衰减转变为相位上的振荡,则很好地修正了这一点,使得我们相信薛定谔方程至少是自然定律的一个合理的候选者。但是为何恰好是薛定谔方程在主导量子世界呢?这个问题理应由实验来回答,物理规律的数学形式经过了长时间的、反复的实验验证,并且能够进行预言,那么我们就应该相信和理解这个形式。

分离变量后,第二个方程变成

“第二板斧”是用众所周知的各种技巧求解这一常微分方程。不难得知,这个方程有如下形式的解

hx)∝eikx

指数上的常数k应当满足方程

在量子力学中,由于波粒二象性,动量一般与波数有对应关系

p=ħk

所以常数λ的物理意义就是自由粒子的动能,这与经典牛顿力学的结论是一致的。从另一个角度看,量子力学中的能量算符是

可以看出来,λ即为能量算符的本征值,正如我们所预期的那样。

利用分离变量法,我们得到了方程的一个特解

把对应不同常数k的解组合起来,就能得到方程最一般解的形式

其中,ck是一组组合系数,将会由“第三板斧”——初始条件给出。

偏微分方程的初始条件是指t=0时函数的空间分布

在我们得到的最一般解的形式中取t=0,可以得到

显然它表示函数fx)的傅里叶分解,ck就是对应的分解系数。注意到hkx)∝eikx是动量和能量的共同本征函数,物理上可以这样理解式(3):作为初始条件波函数,它本身的动量或能量的取值都是不确定的,它本身即由多个对应着不同但确定的动量或能量的波函数,以系数做叠加而来,可以称为一个“波包”(Wave packet)。更一般地,我们可以转而记ck=ϕk),强调它是动量空间(k空间)中的一个函数。它和坐标空间(x空间)中的函数有一一对应关系,相互之间通过傅里叶变换进行转化。从概率的角度看,fx)的模方被认为是测量粒子处于某一点上的概率,相对应地,ϕk)的模方可以解释为测量粒子在以某一动量运动的概率。作为概率分布,两个函数的展宽或者两个观测量的标准差应当满足不确定性关系

再回到式(2),它意味着系统开始演化后,波包中的各组分将各自独立演化,再按相同的系数重新组合出某一时刻下的波函数。此即量子力学的波函数叠加原理。这一叠加过程也可以在坐标空间中重新表达,首先求初始条件fx)的傅里叶展开系数,利用

可以求得

将它代入最一般解的形式,即式(2)中,就能得到

与处理热传导方程时一样,第二个积分被简写成一个函数Φtx-y),我们称之为格林函数(Green's function)。在量子力学中,它又被称为传播子(Propagator)。传播子描述了某一小块区域的演化过程。可以想象这样一个过程:如图1所示,初始时刻的波包可以认为是由无穷多个δ函数型波包叠加而成的,其中在点y处的一个δ函数型波包,其振幅是fy)。到达时间t0后,这个小波包就演化成新的波包Φt0x-y)。如果开始时在空间上每一点处都有一个小波包,它们彼此会独立演化,然后相互叠加形成最后总的波函数。这也是求解偏微分方程一般的、被广泛使用的方法。这样,我们就得到了自由薛定谔方程最一般解的数学表达式。

图1 格林函数描述在一点上小波包的演化结果

小结
Summary

本节从偏微分方程的角度重新介绍了主导微观世界的基本定律——薛定谔方程。不存在势场时,描述自由粒子的薛定谔方程形式上类似于描述热传导的扩散方程,然而薛定谔方程是关于复值函数的方程,方程的解不是衰减的,而是振荡的。正是这一特性使得薛定谔方程成为微观世界基本定律的候选者,至于其正确性,则远非理论能够保证的,而应当由实验反复验证来保证。利用分离变量法,可以将自由粒子薛定谔方程化简为两个单变量方程。分离变量法引入的常数一般可以被解释为粒子的能量,定义上恰好与量子化中的算符化程序引入的能量保持一致。方程的通解一般由不同能量下得到的解(又称为“模式”)加权叠加得到,权重则通过分析初始条件得到。更一般地,这一类线性偏微分方程的通解可被表达为

其中Φtx-y)是格林函数,又被称为传播子,描述了在某点y处的波包经过时间t后的演化结果。


[1]整理自搜狐视频App“张朝阳”账号/作品/物理课栏目中的第129期视频,由陈广尚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