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分(6)
唐·阿塞西奥·艾兹普鲁亚向在巴拿马省省长办公大楼双门两侧站岗的一脸无聊的士兵们点了点头。穿过中央庭院后,他爬上楼梯,沿着幽暗的长廊走到地峡最高权力机构的办公室,谨慎地敲了敲摇摇欲坠的门,门立即打开,露出秘书懒散的身影。
“下午好,阿塞西奥阁下。省长德·奥瓦尔迪亚[1]正在等你。”
穿过另一扇门,来访者进入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家具、地毯、窗帘、绘画、书籍,房间里的一切都显示出岁月没有白白流逝。省长从巨大的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站起来,来迎接他这位有影响力的朋友,在过去的两年里,这位朋友一直是圣费利佩区业主协会的主席。
“我亲爱的阿塞西奥,自从上次我有幸在这里见到你,已经过去了太长时间,你的家人还好吗?”
“下午好,省长先生,谢谢你能马上见我。我们身体很好,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件让我们非常担心和害怕,这些事件扰乱了我们这些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的平静和安宁。”
“我想你指的是那群不速之客,真是一场灾难!”
“是的。他们是100个野蛮、道德低下并且全副武装的人,几乎已经占领了圣费利佩。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所有的细节,但其中一些事件确实令人痛心。最糟糕的是,由于他们没有住处,便在圣多明各海滩过夜,毫无节制地喝得酩酊大醉,到处和妓女发生关系,并在我们的女人和子女面前排泄。白天他们在街头和广场上游荡,不停地咒骂和侮辱任何试图约束他们的人。不久前,他们袭击了我的儿子阿尔贝托,因为他试图阻止其中一人在家门口小便。”
“事情当然非常严重。来吧,让我们在这个小房间里坐下,你想喝点咖啡或茶吗?”
“不用了,谢谢。”
坐在窗边,艾兹普鲁亚继续他的发言。
“今天上午,业主大会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我受命向当局表达我们的担忧,并要求当局尽快采取有力行动,恢复公共秩序、道德和良好风俗。”
“我了解目前事态的严重性。虽然我的家在奇基里[2],但我也有家人,我感受到了自己的愤怒,尽管作为负责该省良好运作的人,我必须谨慎行事,防止局势恶化。我与广场指挥官和市长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我们一致认为,试图使用公共武力镇压冒险者可能会适得其反。首先,他们几乎都携带武器,其中一些比我们的士兵携带的武器更加现代化和高效。那么……”
“但我们不能让圣费利佩成为无主之地!”阿塞西奥先生提高嗓门打断了他的话。
“当然不能,我们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省长用友好的语气说道,“目前,我已经要求从波哥大调来更多的人手,因为我担心我们看到的只是先头部队。如果他们所说的加利福尼亚州黄金是真的,我们必须做好准备,因为无论好坏,地峡都是到达那里的最佳路线。”
“未来形势严峻啊!那些运送冒险者的船都去哪儿了?为什么不能把他们一次性全部运走?”
“据威廉·纳尔逊说,他的公司是太平洋航运公司在巴拿马的代表,这条航线刚刚组织起来。他认为,几个月后,抵达查格雷斯的轮船和从巴拿马出发的轮船之间协调得会更好,这样旅客们就不用在这里等那么久了。”
“在此期间,我们不得不与野蛮人生活在一起,因为他们不会说我们的语言,我们甚至无法与他们交流。”
省长向艾兹普鲁亚靠了靠,压低了声音,给自己的话语增添了一丝自信。
他说:“不过,据我所知,他们与旅馆、饭店和娱乐中心的老板们相处得似乎并不困难,老板们在这三天里收的钱比过去六个月还要多。他们说:虽然像你我这样的市民对这种情况感到沮丧,但不可否认的是,淘金者的到来将给地峡带来繁荣。”
“但代价是什么,省长先生?”艾兹普鲁亚坚持说,“公共秩序将经常受到破坏,体面和良好的习俗都没了,而酒馆、妓院和赌博却会蓬勃发展。”
省长靠在椅子上。
“不要夸大其词,我的朋友。我们不知道加利福尼亚的光芒是否只是海市蜃楼,就像其他许多海市蜃楼一样,很快就会消失。无论如何,我们会采取措施防止你说的情况发生。”
“什么措施?这正是我们——圣费利佩的业主们迫切想知道的。”
“今天下午我将与威廉·纳尔逊会面,如你所知,他除了代表轮船公司外,还是美国领事。他的目的是询问未来旅客的抵达情况,并请他与一些新抵达旅客的代表谈话,看看我们能否确定他们在逗留期间的行为模式。我仍然认为与他们谈判比使用武力要好。一旦我有了更清晰的认识,我就会叫他来进一步讨论。”
“我想我没什么其他事情了,”艾兹普鲁亚站起身来,无奈地说,“感谢你抽出时间,如有任何需要,我随时为你服务。”
“谢谢你,阿塞西奥。这是统治者和居民们必须共同面对的局面。”
这天下午,威廉·纳尔逊向省长何塞·德·奥瓦尔迪亚透露的消息,让这位官员更加担忧。据纳尔逊说,加利福尼亚的金矿并非空穴来风,很快就会有更多满载着渴望找到金矿的旅行者的船只抵达查格雷斯。尽管服务于太平洋航线的三艘船中的第一艘很快就从秘鲁抵达,接载冒险家们前往加利福尼亚,但很明显,他们中只有极少数人能获得船上的一席之地。其余的人将不得不在巴拿马等待另外两艘尚未从纽约启航的船只。
“这不可能!”省长惊呼道,“刚到的100个野蛮人就给我们带来了大麻烦,再来100个,我们可怎么办啊?”
“省长先生,恐怕来的不是几百人,”纳尔逊说,他的西班牙语基本上没有口音,“是几千人。”
“你在说什么?但这里从圣费利佩到郊区只有不到7000人,你希望我们怎么做?我们当然没有义务欢迎他们来我们的城市。”
“让我们往好的方面想,这里不仅有去寻找黄金之地的人,也有带着收入回来的人。他们都需要食宿和交通,并将留下大量的资金,这将有助于地峡的经济。此外,不要以为只有环球旅行者才会来,因为现在已经到达的大多数人都是环球旅行者。还有医生、工程师、律师、记者等西方新城市需要的职业人士。我们当中仍有一些人将在巴拿马看到新的机遇。城市的面貌也许会改变,但居民会更加富裕。”
省长皱着眉头问道:
“黄金被开采完了怎么办?”
“为什么会开采完?此外,如果加利福尼亚的金矿枯竭了,人们还有其他的理由去旅行。巴拿马航线一直会是最短的航线,你们巴拿马人,还有我,在这里生活了多年,和其他人一样觉得自己是地峡人,必须接受并利用这一现实。”
“够了,我的朋友纳尔逊。你认为贵公司应该对乘客的行为负责吗?”
“就在今天早上,我和高地人的首领,一个叫麦肯农的人开了个会,”纳尔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情,“他承诺在船抵达加利福尼亚之前,会管理好他的同胞们。他们绝大多数人将在圣多明各的海滩上扎营,一些餐馆和社区的女士会给他们送去食物,因为他们会支付额外的钱。其余的人已经在郊区找到了住处。我们还制定了注意环境卫生的规定,在海滩过夜的人将把垃圾埋在沙里,至少两英尺深。”
“那公共秩序怎么办呢?”
“我希望他们能够遵守公共秩序。麦肯农已经承诺确保规则得到执行,并在任何情况下帮助我们惩罚那些违法者。”
“所以当局必须得到这些入侵者的同意才能执法。”省长绝望地说。
“这是我们必须谨慎处理的事实情况。麦肯农也同意在上船之前不用枪械,考虑到这些人对枪支的依赖程度,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你认为什么时候会有第一艘船把他们运到加利福尼亚?”
“我想不会超过十天,省长先生。”
“十天仿佛有永远那么长。”
彼得·埃斯基尔森刚到镇上,就赶往他的朋友达米安·冈萨雷斯的家。达米安·冈萨雷斯是骡车的主人,他和第一批高地人乘坐这辆骡车从克鲁塞斯出发。达米安的家在城墙外的萨帕特罗大街上,位于因泥滩而被称为“沼泽地”的街区。
“达米安去斗鸡了,他很快就会到的。”他的妻子在门口说。
“这样的话,我去圣费利佩办点事,晚点回来。告诉他我想和他谈些生意。”
埃斯基尔森穿过大地之门,经过圣玛塞德教堂,来到中央大街。他已经有一年多没有来过圣费利佩了,他打算和中央饭店的老板何塞·乌尔塔多谈谈,中央饭店是城里最好的饭店,就在大教堂对面的广场上。在与麦肯农和其他高地人一起穿越地峡时,这个北欧人曾计划在沿途的关键地点建立一个小型连锁旅店。尽管他的初衷是放弃一切到加利福尼亚碰碰运气,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风险有多大。他对自己说:“新的商机也会在这里出现,重要的是先找到它们。乌尔塔多可以给我提供建议,而且——为什么不呢?——也许他也会同意成为我的合伙人。”
在广场上,他遇到了麦肯农,麦肯农和其他旅行者一起还在庆祝到达黄金之地的中点。
“彼得,你改变主意了吗?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爱尔兰人看到他后问道。
“不,现在不,你打算做什么?”
“在我们的船到达之前,我们要找点乐子。”
“什么时候到?”
“我们不知道。我们明天去船运公司问问。”
“如果它迟到了呢?你们得找个地方睡觉。我敢肯定,在郊区,他们会以合理的价格为你们提供食宿。”
“我们决定住在海滩上,那里是免费的。此外,我们的船到达的那天,我们想第一个知道。喝一杯吧。”
埃斯基尔森喝下了新朋友给他的一杯烈酒。
“呼!我还是不习惯自制的杜松子酒。”
“没有比我们自己酿的酒更好的了。”
麦肯农放声大笑,重新回到伙伴们身边。
在旅馆里,埃斯基尔森得知乌尔塔多先生正在卡亚俄出差,随时会回来。
酒店经理自豪地宣布,他将登上“加利福尼亚”号新轮船。
“告诉他,他的朋友‘北欧人’向他问好。”
埃斯基尔森意识到大地之门已经在傍晚6点钟关闭了,他走向墙街,然后来到了佩尼亚普列塔邮局,在那里,一个半睡半醒的士兵让那些出于某种原因留在老城墙外面的人进来,老城墙现在保护着圣费利佩的富人,不是保护他们免受过去海盗的威胁,而是让他们不至于看到今天贫民窟居民的苦难。当他走到萨帕特罗街时,在远处看到了他的朋友达米安,达米安正带着灿烂的笑容在房子门口等着。
“来吧,让我们庆祝一下,鬼魂。我的公鸡赢了安塞尔莫的。他的鸡甚至没有坚持五分钟,我的鸡一戳就把它的眼睛戳瞎了!哈哈!弗洛伦西亚,再给我们的朋友倒一杯烈酒。”
几杯酒下肚,彼得告诉达米安他的计划。
“我知道黄金和外国人入侵的事,”骡夫说,“我的牲口已经三个星期没歇过了。但我一点儿也不会做旅店生意;我是个骡夫,我要做的是买更多的骡子。需求这么大,也许还得涨价。”
“但我了解旅店,达米安。我告诉你,这将是一个伟大的事业。我们在戈尔戈纳建或买一家旅馆,在克鲁塞斯再建一家,在这里的郊区再建一家。再加上我在查格雷斯的旅馆,我们就有了连锁店,我们可以向穿越地峡的旅客提供食宿一体的服务。”
达米安建议说:“我们还可以提供骑骡子旅行的服务。”
“最好不过了!我没有钱,但我知道如何管理旅店,如何建造便宜的旅店,如何通过谈判购买旅店。重要的是在他们抢先一步之前采取行动。”
“加利福尼亚的黄金开采不完吗,伙计?”
“谁也不知道,但只要还在,我们就有生意可做。此外,即使金子用完了,来来往往的人还是会有的。”
“没错,在黄金出现之前,客流量就已经增加了……算我一个,鬼魂,今晚你和我们一起庆祝我的公鸡的胜利,还有我们新合作关系的胜利。”
第二天一早,彼得·埃斯基尔森骑着他的朋友、现在的合伙人的最好的一匹骡子,启程返回查格雷斯。途经克鲁塞斯时,他遇到了前往加利福尼亚金矿寻找眼前财富的第二股洪流。成百上千的旅行者蜂拥进小镇的街道,争先恐后地抢夺骡子,希望第一个到达巴拿马。他们中不仅有冒险家,还有商人、农民、学生、传教士等各行各业的人。杏树旅馆的老板很高兴看到他们的到来。
“从昨天开始,新的游客陆续到来,船夫告诉我,还有500多人分乘三艘船前来,目前仍在查格雷斯等着被运走。他们不仅侵占了我的旅店,还侵占了镇里所有的房间。”
“他们在做什么?”彼得指着一张桌子问。
“他们是赌徒。他们从昨晚起就没起来过。他们不吃也不睡,只对喝酒、打牌和摸女人感兴趣。卢克丽霞[3]轮流伺候他们。”
在返回查格雷斯的邦戈上,彼得得出结论,比提供住宿更好的生意是提供娱乐。“赌博、酒和女人。查格雷斯就会是我的加利福尼亚。”
注释
[1]何塞·德·奥瓦尔迪亚(José de Obaldía),哥伦比亚政治家和律师。他于1845年至1849年任新格拉纳达巴拿马省省长,1858年至1860年担任新格拉纳达共和国总统,并于1858年至1860年担任巴拿马主权国总统。
[2]奇基里(Chiquirí),巴拿马西部的一个省,从农业角度看是巴拿马共和国最富饶的省份。该省饲养马和牛,种植咖啡、烟草和水稻。该省还有一座死火山,是全国最高峰。
[3]根据罗马传说,卢克丽霞(La Lucrecia)是一位古罗马贵妇,她被伊特鲁里亚国王的儿子塞斯图斯·塔奎尼乌斯强奸,引发了推翻罗马君主制的叛乱,并导致罗马政府从一个王国过渡到一个共和国。卢克丽霞被强奸和自杀一直是一个重要的美术主题。在此,卢克丽霞是妓女的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