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县衙诈怒开户籍 金莲巧手编考篮
唐诗有云: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首诗说的是读书人中举之后的得意癫狂之举,纵览古今,历朝历代中举者谁又不是这般模样?
科举制度始于隋唐,但是仍然有举荐制的影子存在,直到宋朝,赵匡胤颇有远见,举国科举再无门第限制,无论出身人人皆可应试。不管是豪门子弟,还是赤贫人家,只要有真才实学,在千军万马中挤过“独木桥”,就有了通天为官的可能。
话说八月东平府乡试将近,府中所辖东平县、阳谷县、汶上县、梁山县、平阴县、肥城县、东阿县俱都热闹起来,上万秀才或雇车、或乘舟、或骑马、或步行,如过江之鲫般前前后后涌向东平府城。
若是乡试中第,这些秀才那可真是一夜之间草鸡变凤凰。须知,举人向来被称为“老爷”,岂是秀才可比?一旦中举,不但可免徭役,轻赋税钱米,更有了参政议政话语权,回到地方与县令县丞也可平辈论交。
清晨的鸟鸣声吵醒了正在酣睡的西门庆,他抹一把脸坐起身来,身旁还散落着那只青色肚兜。
昨夜香艳,西门庆莞尔一笑。肚兜无处可仍,只得先塞在怀中,推门而出。
武松等人个个习武,都有早起打磨身体的习惯,众人见到西门庆,笑呵呵地打招呼,一旁秦明妻子花宝燕早带着仆从丫鬟摆上早膳。
秦明虽是西门庆马夫,但谁又敢把他当作马夫看待?花宝燕来到药谷,众人也只把她当做嫂嫂妹子看待。
众人食量宽大,鲁智深和秦明各食了三盘肉包尚不能饱。
谈笑间,鲁智深先向西门庆提出辞行,说要先回二龙山一趟。
西门庆又命花荣、黄信、吕方、郭盛、张顺等人留在独龙岗药谷内,自己只带马夫秦明一人,赴东平府参加乡试和武举。
武松本是阳谷都头,自然还得常去县衙走动。
众人明白聚众招风的道理,自然允诺,提前预祝西门庆大考中第。
事不宜迟,西门庆早膳后带着秦明,直奔阳谷县衙领取保结文书。
何为保结文书?即由考生亲友、族人、邻居和里长签订的书面文书,证明考生身份,并注明白面、微须、国字脸、颊生黑痣等面貌特征。
有了保结文书,秀才才能在乡试中入场应试,若是对不上相貌特征,就有冒名顶替之嫌,漫说进不去考场,还得重枷示众。
旁人都是只在县衙礼房领取一张保结文书,礼房小吏却为西门庆开具出文武应试两张文书。
西门庆取了文书便走,身后却传来小吏低声讥笑:“西门押司当真文武双全?须知贪多嚼不烂,怕是要鸡飞蛋打!”
西门庆只当没听见,他当然明白,乡试文举中第者千人取其一⑴,武举虽容易些,却也是百不取一,文武乡试都参加,简直是闻所未闻。
西门庆魂穿二世,胸藏山海,对此自是信心满满,双举人身份他倒不甚看重,这不过是他获取权力的跳板而已。
取了两张保结文书,西门庆又溜溜达达来到县衙户房,户房典吏是他的老下属,笑着起身奉茶相迎。
一番寒暄,西门庆道奉上命组建义军,招了些许流民却缺少身份户籍⑵。
户房典吏早知西门庆已没了实权,阴奉阳违道:“押司赎罪,县丞有明令,户籍文书不可轻开。”
西门庆心知这些都是看人下菜的主儿,他一口喝干茶水,握住茶杯一攥,嘎嘣一声脆响,再摊开手,茶杯竟碎成八九片来。
“哎哟,你这杯子……”西门庆有意把“杯”字咬字重了些,典吏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你这辈子”,这可是赤裸裸的威胁。
西门庆双眼紧盯着典吏,又从怀里掏出十两蒜条金放在案上,道:“选一样吧?”
典吏大骇,西门庆力擒刘唐谁人不知,他自己又是本地有名的大官人,若为这事和他成了对头殊为不智。遂笑呵呵取了蒜条金,取出一叠户籍空白文书,啪啪盖上方印,恭恭敬敬递道西门庆手中。
有了这空白文书,西门庆爱怎么填就怎样填,花荣、林冲等人算是脱去匪籍,彻底洗白了。
西门庆点头接过文书起身而去。离开县衙,早有自家小厮等候,说潘娘子正在狮子楼客房相候。
西门庆吩咐小厮将户籍文书送回独龙岗药谷,与秦明溜溜达达来到狮子楼。
秦明绰号霹雳火,却也不是个没脑子的,大马金刀筛了一壶酒,要了一只肥鹅自顾自吃喝起来,西门庆径向后楼客房而去。
西门庆来到后楼推屋而入,眼前却是一地枝条树皮。
潘金莲宛如农家女,安坐于一张小凳上,手指上下翻动,额角香汗淋漓,正在用柳枝编织一只长耳柳篮。
西门庆问道:“娘子这是作甚?”
潘金莲抬头一笑,道:“官人稍坐,奴家赶一赶,这只柳篮今日就能完工。”
西门庆摇摇头,不知潘金莲为何如此,不过看着潘金莲斜身坐于小凳上,鬓角汗珠细密,两腿修长并拢,腰肢却又惊人一细,心内一股火苗蹿动而上。
他刚搭了搭潘金莲的肩膀,潘金莲却单手一拂,道:“官人考期将近,奴家打听清楚了,乡试考场搜检极严,三五日出不得考场大门。考生都是带了长耳柳篮去,一则放物方便,二来以示无夹带,三者轻巧别致。奴家自小也是苦命人出身,会些编织,所以就亲手……”
潘金莲话还没说完,却被西门庆一把搂住细腰抱起,道:“买一只柳篮能费几个钱?”
潘金莲娇喝一声道:“买来的柳篮哪有奴家编得精巧耐用?你看,这柳篮是奴家亲手从金堤河畔选的笆斗柳枝,需剥皮、浸泡,再晾晒好几回,奴家编了三层来,到时官人赴考,底层放笔墨纸砚,中层放几样点心、上层放水袋油布,可不方便?”
西门庆看向柳篮,果然分上中下三层,柳枝密实耐用,篮柄花沿镂空,端得精巧异常。
再看潘金莲双手,密布微小血痕,西门庆不禁大为感动,问道:“娘子何时开始编这柳篮的?”
潘金莲细语道:“自官人去江州游历,就开始采编柳条了,差不多月余了。”她又指了指床头,道:“官人赴考的笔墨纸砚也都准备好了,笔是徽笔,砚是歙砚,墨是松烟墨、纸是澄心堂纸。”
西门庆点点头,抱住潘金莲的手更紧一分。
潘金莲又指着一口木箱道:“奴家打听清楚了,乡试以诗、赋、论三题为常格,主考《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周易》……都一股脑儿买来,官人此去东平府路上不可偷懒,温书……”
潘金莲话还没说完,双唇已被堵住,西门庆心底爱煞了这个有心的小娘子。
霎时间,柳篮翻倒,小凳横移,一股阳刚之气直冲霄汉而起。但见,罗袜高挑,肩膊上露一弯新月;金钗倒溜,枕头边堆一朵乌云,搏弄得千般旖旎,揉搓的万种妖娆;杨柳腰儿脉脉春浓,樱桃口儿吁吁气喘。
大半个时辰,雨住云歇,潘金莲伏在西门庆胸口,浑身软作柳条儿一般,再无一丝气力。
歇了好一会儿,潘金莲起身伺候西门庆穿衣,却不想在衣衫中掉落一方青色肚兜,登时脸色微微一变。
西门庆哈哈大笑,将昨夜独龙潭艳事告知。
潘金莲莞尔一笑,俏眼一翻道:“原来是一丈青扈三娘呀,奴家也早有耳闻,听闻她花容月貌,美艳明慧,还一身好武艺不输男儿郎。呀,好兆头……嘻嘻!”
西门庆问道:“什么好兆头?”
潘金莲指了指床头书柜,道:“奴家闲来翻了翻书,那里面有‘金紫银青’⑶之说,取奴家之一个‘金’字,再取一丈青之一个‘青’字,官人乡试在即,岂非绝好兆头?官人定当乡试抡魁!”
潘金莲这随口一言,能否一语中的?且看下回分解。
这正是:
情郎赴考一柳篮,金莲一月细细编。
不为金银不为名,纵然辛苦心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