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黑宋江谢罪披孝衣 青衣女山浴丢肚兜
话说古人对誓言看得极重,林冲誓言一出,群雄尽皆感慨信服。但群雄心中雪亮,高俅势力何其庞大,其父子出入向来护卫森严,想杀高家父子怕是难如登天。
鲁智深水磨禅杖一顿至地,道:“报仇之事从长计议,林教头,今日带了一名故人与你。”
西门庆唤过张顺,道:“去山下接锦儿来此。”
张顺答应一声,上马飞奔而去,片刻工夫,载着锦儿归来。
锦儿原是林冲家使女,大难之后再见林冲,伏地泣不成声,缓缓道:“官人,锦儿可是在梦里吗?”
林冲抢上前去,扳住锦儿肩膀,急切道:“夫人如何死的?你为何不阻止!”
锦儿垂泪道:“高衙内光天化日撞开宅门,老仆俱被打翻,我也被三五青皮牢牢扯住,哪里动弹得分毫。高衙内那禽兽将夫人堵在房内,任凭夫人叫破喉咙也无济于事……呜呜!”
林冲问道:“开封府不管吗?”
锦儿道:“哪里管,捕头衙役还封住路口,为那禽兽放风挡人,呜呜!”
林冲发指眦裂,双目如血。
群雄面面相觑,鲁智深走上前来,扶起林冲喝道:“大仇在身,哭什么鸟?你落难时是洒家相救,你这大仇我兄弟早晚担了就是。”说罢,又将林冲叫到一旁,将金明池畔一事如实相告。
林冲哪能想到,金明池畔还有这等事,心道西门庆果然有勇有谋,不像宋江只是白白画张大饼而已。
西门庆上一世,在长坂坡未能生擒赵云,始终引为憾事,眼前这名虎将一条铁枪不弱赵云,他心中十分欣赏。
不过,他依然要敲打敲打林冲,他不喜林冲懦弱的脾性。
西门庆负手道:“林教头,我来问你,当初你误入白虎节堂遭人陷害,野猪林中又险些丢了性命,为何你不反抗?凭你一身艺业,何至于家破人亡?”
林冲一拜到地,含泪道:“押司斥责得极是。”
西门庆正色道:“你有大仇在身,须知懦弱性子可须改一改,谨记凡事不可瞻前顾后,犹豫不前,天大的事,只需放开手,使开胆,先思之,再行之,五六分把握即可全力做之,捅破天又如何?”
林冲再拜:“谨记押司教诲。”
宋江紧走几步,拉住林冲正待说话。一旁,西门庆喝道:“宋头领,你还没有回答,害死我马夫一家老小,此事如何了断?”
宋江哑口无言,西门庆喝道:“树坏在根,人坏在心,良知这东西,有就有,无即无。想我堂堂西门吹血,却与你这等人于江湖齐名,羞煞我也!”
群雄看着宋江挨骂,都替他臊得慌,但西门庆句句在理,辩无可辩。
宋江心一横,道:“但凭西门押司吩咐,此事宋某认打认罚。”
西门庆心道,这厮好心机,什么叫“认打认罚”?当众痛打他一顿倒显得我小家子气,罚他金银也显得我贪财。当下略一考虑,道:“你既有悔意,青州数百家百姓因你枉死,秦明妻儿也因你而亡,你自披麻戴孝七七四十九日,向亡者谢罪。”
此话一出,由不得宋江不答应。西门庆既不打,也不罚,只要你为亡者戴孝,又少不了一根汗毛?不过宋江心里也明白,如果说第一次在穆家庄挨骂,对自己声名有损,那这次自己的名声算是毁得干干净净了。
群雄鸦雀无声,都眼望着宋江,宋江终究叹了口气,点头答应了下来,唤来小喽啰去取白布,胡乱披缠在身上。
晁盖笑着上前来打圆场,笑道:“如此不伤和气解决最好。”遂拉住西门庆手腕,高叫着让众人一起前往聚义厅吃筵席去。
聚义厅前,一杆“替天行道”大旗迎风招展。众人进得厅去各寻位次,小喽啰自把酒水熟肉流水般端上。
这一顿筵席,从暮色苍茫吃到子夜时分,众人酒过三巡,西门庆尽显风范,与这个干三碗把酒言欢,与那个划三拳称兄道弟,满厅英雄结交了个遍。又拉过晁盖,言及朝廷汴京校场选将关胜为先锋,明年春末夏初将用兵梁山之事,提醒晁盖早作打算。
及至月上中天,西门庆端起酒坛兜头痛饮,饮罢指着厅外“替天行道”大旗,高叫道:“世间有天、地、人三才,即天道、地道、人道,三者互动依存。晁天王主持梁山行此三道,旁人若有异心,莫怪我西门吹血不讲情面。”
晁盖大喜,群雄心中亦雪亮,本来宋江势力隐隐与晁盖分庭抗礼,但今日孝衣一穿,晁盖又有了西门庆相助,梁山第一把金交椅,那是谁也再难撼动了。
这一夜,群雄喝得烂醉,或倾心、或趋附、或迎奉、或敬服,哪个不赞西门庆酒量如海,德才无双。
直至酒阑人散,亦不见宋江的人影,群雄心知肚明,只是假装糊涂。
接连三日,西门庆与群雄朝夕相处,日渐亲密起来。
尤其西门庆又慷慨指教,这边倾心指教王英长枪,那边亲手指点刘唐刀法高招,几乎十八般兵器无所不通,绝不藏私。
就连李逵那里,他也亲自示范了一套斧法,引得众人心道,世间难道真有如此神人?殊不知,当年西门庆麾下大将徐晃,可不就是使斧的行家,他平日演兵看也看下三五成来。
江湖之上,谁人不是把武艺如宝贝般藏着掖着?西门庆如此胸怀武艺,众皆叹服。
就连秦明起初还心存憋屈,后来也芥蒂尽去,骄傲言说“周仓在关二爷身边流芳千古,我秦明为西门押司牵马坠镫,也是前世修来的荣光。”
三日之后,西门庆告辞,言说东平府科考将近,须得先回阳谷,再奔东平府应试。
科考应试是大事,群雄自不挽留,但也心知肚明,似西门庆这般人物,乡试抡魁还不是板上钉钉一般?
晁盖擎着两眼泪光,率群雄送行至朱贵酒肆边,两厢里洒泪而别。
只说西门庆带着武鲁二兄弟,并花荣、秦明、黄信、吕方、郭盛、张顺,并花荣妹子花宝燕,离了梁山,取路官道大路径向阳谷而去。
这一日,进了阳谷境内,远远望见一处山岗,正是独龙岗,西门家药谷就在岗内。
西门庆望岗大乐,心中暗忖:“外出游历一番虽收了六员猛将,但温柔乡也岂能忘却?想这独龙岗里,潘金莲那水般的媚眼,蛇般的腰肢……嘿嘿,独龙岗名字不错,今晚就使出独龙钻绝学,与潘家小娘子大战八百回合。”
当下引着众人来到独龙岗药谷,老仆丫鬟见到主人归来,自热情迎接众人,却唯独不见了潘金莲。
问罢丫鬟方知,原来潘金莲入城,为西门庆专门定做笔墨纸砚等科举应试之物去了。
西门庆心中虽暖,但潘金莲不能伺候床帷,心中一股邪火却始终按捺不住。
当夜众人欢喜饮酒,至子夜方才入屋歇息,只待第二日再入县城。
午夜初长,一轮明月挂如银盘,西门庆独睡一张大床,入鼻帷幔满是香脂粉气,又哪里睡得着?索性出屋,骑了白马在月下闲游。
他走走停停来到岗后独龙潭,略感口干舌燥,下得马来拨开乱草,想去潭边掬一捧水解渴。
水潭如镜,月影如盘,他蹲下掬起一捧水花,却见水边山石上放着一团罗裙和肚兜亵衣⑴,水中传来哗哗戏水声。
西门庆从石隙中探脑望去,顿觉腹内一股热气自下直冲顶门骨,但见月光之下,一名绝美女子正在潭中沐浴。
清风明月下,但见这女子黑鬒鬒鬓儿,细弯弯眉儿,光溜溜眼儿,香喷喷口儿,直隆隆鼻儿,红扑扑腮儿,粉莹莹脸儿,玉纤纤手儿,一捻捻腰儿,软脓脓肚儿,翘尖尖脚儿,更有一处窄湫湫、黑稠稠,却不知是何处?
“哪儿来的女子?莫不是仙女下凡洗浴?”西门庆喉头一阵冒烟,手中不自觉拿起青色肚兜,在鼻前深嗅了嗅,一阵悠悠体香传来……
蓦地,西门庆脚下一滑,踢翻一块石头。
“谁人?”潭中女子闻声娇喝一声,抓起一块石子掷来。
石子力道不小,在西门庆身前山石上溅起一溜火花。
西门庆猛然惊醒,顺手把青色肚兜在面上胡乱缠了几下返身而逃。他身为一县押司,这等龌龊事若传了出去,岂不羞煞人?只要遮住脸骑马逃走了,那就再无后患。
“色痞,哪里跑!”又是几声石子破空声,西门庆也不回头,左右闪躲几下躲开石子,一跳上绝影飞奔而去。
女子喝骂道:“瞎眼贼,姑奶奶你也敢偷窥?”
西门庆在马上肚兜缠面,大叫道:“小妮子以姑奶奶自称,我岂非为姑爷矣?”
“登徒子,哪里跑!”又是几声石子破空声,西门庆也不回头,左右闪躲几下躲开石子,一跃上马飞奔而去。
身后女子骂声远远传来:“色痞,我一丈青扈三娘抓到你,定把你扒皮拆骨……!”
西门庆只管打马奔逃,却听清了“一丈青扈三娘”这六个字。
殊不知,他这一逃,早晚逃出一桩大好姻缘。
这正是:
云想衣裳花想容,押司也愿恋花丛。
肚兜缠头目炯炯,谁知其内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