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西门庆二骂宋公明 豹子头一怒立毒誓

话说众目睽睽，秦明不得已为西门庆牵过白马，单膝跪地道：“主公，请上马！”

西门庆从他眼中看出浓浓的不忿，但还是昂首挺胸，捡起大槊翻身上马。秦明仰天长叹，五官都愤怒得挤在一起。

他能找谁说理？可叹如今已成马夫之身。

一阵急火攻心，秦明蓦地挥起狼牙棒，直向自己额头砸去。

事起突然，西门庆探身挺槊直磕过去，虽磕偏了棒身，但一根棒刺还是划过秦明额角，他顿时血流满面。

花荣是秦明舅哥，急急寻了白布为他包扎，秦明却一把推开，道：“我技不如人自寻死，又与谁何甘？难道真要我为这贪功好色之人做一辈子马夫不成？”

花荣叫道：“贪功好色，你听谁人乱嚼舌根？”

秦明怒道：“江州城下你四人是不是诈败送功？霸占自家兄弟嫂嫂是不是他？”

华容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道：“你自己都败给主公了，我等就算真打还能打得过？”

秦明脖子一梗，道：“那霸占自己兄弟的嫂嫂呢？”

武松提着青龙偃月刀打马上前，讲明前因后果。

秦明悔恨交加，跪倒在地，呜呜痛哭起来，不甘就如此做一辈子马夫？

西门庆大槊点向秦明，问道：“我来问你，你哭什么？是谁把你害成这般模样？”

秦明道：“无人害我，是我时运不济，不但妻儿俱亡，今日又成了一介马夫！”想起妻儿，他禁不住泪如泉涌。

西门庆喝道：“你的妻儿是何人所杀？大丈夫快意恩仇，岂能归咎于时运不济？”

秦明当然知道自家妻儿是宋江所害，但……

西门庆喝道：“蠢材，与我牵马寻他去，既是我的马夫，我自为你讨回公道。”

秦明略一犹豫，站起身来拉着白马缰绳，一步步走向山道，直奔后山演兵场，武松、鲁智深等人打马跟在后面。

锦儿是女流，且在金沙滩歇息。

一路之上，梁山兵丁恨不得扣出眼珠子去，谁见过霹雳火秦明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与人牵马？马上端坐之人一袭儒衫，不知是什么大人物。

一阵嗡嗡声中，众人才知道此人原来就是名满江湖的“西门吹血”西门庆。

来到演武场，晁盖等群雄早得了信，只在演兵场旗杆下恭迎西门庆等人。

演兵场上，数千人马正在走马灯般操演，一旁兵器架上放着刀、枪、剑、戟、斧、钺、钩、鞭等各式兵刃。

晁盖身后站着刘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杜迁、宋万、朱贵、白胜。

宋江身后却是一长串人马，正是林冲、戴宗、李逵、李俊、穆弘、张横、燕顺、王矮虎、薛永、金大坚、穆春、李立、欧鹏、蒋敬、童威、童猛、马麟、石勇、侯健、郑天寿、陶宗旺。

西门庆暗道，怪不得方才秦明称“宋晁二位头领”，看起来八比二十一，宋江简直一家独大，晁盖自然交椅不稳。

晁盖当先而来，抱拳道：“西门押司，今日前来当真满山生辉，来来来，且吃庆喜筵席去！”

宋江也在一旁躬身施礼。

李逵跳出来叫道：“西门爷爷，你咋得空来俺梁山耍耍？”

群雄哄堂大笑，穆家庄李逵“认祖归宗”的笑柄早已传遍梁山。

西门庆道：“晁天王，不忙吃酒，我有一桩私事要问一问宋头领。”

宋江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在江州吃了你一顿痛骂，声名大损，怎的今天又要再来一遭？

不过众目睽睽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西门押司只管问就是。”

西门庆在马上居高临下，用大槊一指秦明，喝问道：“我来问你，你为何使奸计害了我马夫一家老小的性命？”

“马夫？”群雄愕然。

晁盖张口问道：“这……”

西门庆大槊一指秦明，道：“怎么，我西门庆不配有个马夫？”

群雄看向秦明，秦明手握马缰点了点头。

西门庆道：“宋头领，回答我的问题。”

宋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梁山上下，谁敢这样当面质问他？但面对西门庆，他却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踌躇半晌，宋江道：“非是我宋江心狠，只是爱惜秦将军武艺，不得已出此下策，才能我梁山再添虎将。”

他这话说得大义凛然，我派人假扮秦明闹事，是出于公心为了收服他，壮大梁山力量嘛。

西门庆道：“信口胡言，当时你人在青州，并未上得梁山，如此贴金羞也不羞？”

宋江哑然，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西门庆跳下马来，上前一步死死盯住宋江，喝道：“当今朝廷昏暗，晁天王扯起‘替天行道’大旗啸聚梁山，也是好汉一条，你这等腌臜作为，替得哪片天，行得什么道？”

宋江答无可答，步步后退。

西门庆逼上前去，步步向前喝道：“你也是梁山第二把交椅，须知令人心服，需在德行端正，不在装模作样，人生在世，谁没有妻儿老小，都如你这般作为，有损阴德不说，怕传了出去，人道梁山上下，俱是贼人还是豪杰？”

宋江步步后退，心道你这还怕“传了出去”？你这就差张榜公布了！

西门庆停住脚步，冷若冰霜道：“秦明妻儿老小被你所害，这是其一，陷害秦明方式众多，或假传书信、或重金诬陷，两军交战都不为过。我来问你，为何你却怕偏偏选择假冒秦明将青州数百户百姓杀害，房屋烧成白地，如此才能显出你宋江心狠手辣的手段吗？须知德不配位，报应不爽！”

最后“德不配位、报应不爽”八个字西门庆说得中气十足，声浪远远传荡开去，回音于梁山袅袅不绝。

群雄目瞪口呆，这一阵训斥可比在穆家庄时不知严厉多少，但西门庆所言句句在理，谁又能说个“不”字！

宋江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旁李逵道：“西门爷爷，宋公明哥哥不是又把花荣妹子许配给秦明了嘛，也算补偿则个。”

西门庆看向李逵，问道：“铁牛，你可有家室？”

李逵憨憨一笑，道：“谁跟俺成亲呀？娘子没有，老家只有一个老娘。”

西门庆道：“既如此，若有人砍了你的老娘，再赔偿一个老娘给你，你可愿意？”

李逵牛眼一瞪，道：“谁敢砍俺老娘，俺铁牛砍了他祖宗八辈。”

群雄大笑。

西门庆步步紧逼，又质问宋江道：“秦明乃我马夫，追随我西门庆的人，容不得任何人欺辱？你且说来，此事如何了断？”

宋江一张黑脸憋成猪肝色，连连后退，后脚跟绊到一块碎石，扑地坐倒在地。

宋江毕竟人缘极好，群雄见西门吹雪步步紧逼，面色不忍。林冲上前扶起宋江，道：“事已至此，宋头领纵有不对，一阵风都吹过就是。”

西门庆拧身看向林冲，道：“林教头，你之遭遇我也知道一二，想来你也曾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却被高俅父子陷害至此，家人孤苦伶仃，你待如何？”

林冲道：“此仇必报，停些时日先接我娘子上山就是。”

西门庆看向鲁智深，鲁智深下马来，瓮声瓮气道：“晚了，我等自汴京而来，高衙内步步相逼，林娘子为全贞洁，已悬梁自尽。你岳父遭受这场大难，也忧愤而亡。”

鲁智深在江湖上好大的名头，向来不吐虚言，群雄听闻噩耗大吃一惊。

林冲“呀”的一声向后便倒，刘唐和戴宗等人急急扶住，林冲双眼紧闭眩晕过去。

鲁智深力大，大手急急掐住林冲人中，好一会儿，他才吐出一口浊气悠悠醒来。

“好个高衙内”，林冲嗓子眼挤出低吼：“此生与你不死不休，定要为我娘子岳丈报仇雪恨。”

宋江惯擅笼络人心，闻言道：“林教头放心，你之大仇就是我宋江的大仇，为兄弟两肋插刀，我宋江早晚助你报此大仇！”

这话说得漂亮，西门庆淡淡一笑问道：“宋头领果然仗义，不知何日去往汴京，相助林教头报仇？”

宋江支支吾吾，半晌道：“高俅奸贼势大，此时还得从长计议，不过我梁山群雄相聚，兵强马壮，想来只是早晚之事。”

西门庆大笑：“宋头领果然口角生风，画下好大一张炊饼来。”

宋江受此嘲弄，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一旁，林冲眼角怒火闪烁，咬破手指，指着山下八百里水泊，大叫道：“天地为鉴，我林冲指八百里方圆水泊为誓，此生定当为娘子岳丈报此大仇，或有哪位好汉若为我砍了高衙内脑袋，我林冲此生为其当牛作马。如有违誓言，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古人对誓言看得极重，更何况林冲指水泊为誓⑴。

滴滴血水沿指而下，浊泪顺颊而流。殊不知，林冲这一立誓，却让他暗珠投明。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这正是：

林娘子悬梁滴滴恨，豹子头立誓证鬼神。

泪涔涔人间天雄星，乱纷纷再把乾坤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