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程玄病倒
第二年春，已十九岁的刘胜，随太守程玄在郡内行春。
所谓“行春”，即每到春日冰雪初融的时候，太守都会离开郡治，到地方各县巡视，劝课农桑、鼓励春耕，体恤孤寡的仪式。
虽然多是些仪式性的行为，但初春天气仍然微寒，
特别是陇西之地，冰雪虽然开始消融了，有时候风刮起来仍能让人感到脸疼，很多地方的太守都是不会行春的。
但程玄到任天水三年，几乎没有错过，此时也是早早的就开始离开上邽，到下属城县巡视。
这一日，行春的队伍刚刚出了新阳县，往北边的县新县而去。
行走的路上，程玄似乎有些神不思属，最后叫来了马绪、程敬、刘胜等人：
“皇帝登基，至今应该有百日了吧？”
马绪答道：
“过了今天，刚好百日了。”
“既是如此，看来朝堂已趋于稳定，再不遣吏上计，是不是不太好？”
程敬大声道：
“正该如此！府君当尽快遣吏上计，与朝廷缓和关系，
否则一旦引起圣上愤怒，后果将不堪设想！”
程敬现在的官职是郡主簿，
这个职位虽然没有具体的差事做，不过但凡是郡中之事，都有权建言，跟以前刘胜短暂当过的门下都盗贼一样，往往都由太守的绝对亲信所担任。
程玄微微颌首，又问刘胜：
“季陵，你意下如何？”
刘胜道：
“听闻圣上跟武德王（石闵）不和，双方在邺都斗得激烈，我看还是再等个半年再说吧。”
程敬顿时怒了：
“若因此引得今上怨愤，将府君免职，你担待得起吗？”
刘胜并不与他争论，当即闭口不言。
在如今的天水郡，程玄最宠信的人就是程敬，
而且根据妻子程芷儿打听到的内幕，程敬与其弟程泰，一直在劝程玄效法张轨，以天水之地传给子孙。
那张轨是晋末时期的凉州刺史，趁着天下大乱时割据凉州，其基业已传数代，
几十年过后，时至今日，凉州仍然是张轨的后代在掌权。
程玄本无此志，但架不住程敬、程泰反复劝说，而且又过于疼爱幼子程崇，现在已渐渐有些意动，故而渐渐的对刘胜疏远了许多……
这时，程玄想了许久，最终做出了决定：
“吾意已决，行春回府后，便派计吏入邺都！”
行春队伍又走了一会，忽然在半道上停了下来。
找人一问，才知是前边的水渠里，发现了许多具婴儿的尸体。
程玄顿时大怒，让人将本地的里长、亭长捉了过来：
“本府不是三令五申，不许遗弃婴孩的吗？
为何你等境内，仍有这么多人弃婴死于沟渠之中？”
亭长颤颤巍巍道：
“只因婴孩一出生，便要收口算十五钱，
虽然府君贤明，到任后减至了十钱，仍是有些人家负担不起，故而弃婴屡禁不止……”
程敬大喝一声：
“胡说！一年不过区区十钱，谁人出不起？
定是你等下吏暗中横征暴敛，致使百姓不得已弃婴！”
“冤枉啊冤枉啊！”
亭长顿时连忙喊冤：
“上任太守一年收十次算赋，致使天水民生凋敝，百姓穷困已久，
明府到任后，轻赋薄役，人皆感恩，一年只收取四次算赋，
不过百姓仍每人每年需缴四百八十钱，一旦收成有些不好，只能砸锅卖铁才能勉强凑齐，
别说是十钱了，就算是五钱，很多人都硬是再也凑不出来了……”
程敬还想出言驳斥，程玄却有些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
“好了，不要再争论了。”
随后，让人在路边挖了个坑，将沟渠里的死婴都安葬好，这才继续上路。
不过此后一路上，程玄都怏然不乐：
“昔年张轨至凉州，不出三年，九郡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胡人多服其教化。
我现在到天水，也已有三年，教化无功也就算了，竟然路边弃婴仍屡禁不止，真是望尘莫及……”
行春完回到上邽后，程玄就病倒了，足足过了近二十天，才略有好转。
这时，又有一则令世人惊骇莫名的消息，从邺都传来：
“武德王”石闵杀天子石鉴，自立为主，并因谶文“继赵李”，且有德星镇卫地，故改为李姓，并建国号为“卫”。
也就是说，统治了淮河以北广大区域二三十年的石赵，已算是灭亡了！
而那邺都，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已经五易其主，
世事变化之快，真是让人应接不暇，瞠目结舌。
可笑程玄之前还听程敬的，派了计吏上京，也不知现在有没有走到邺城……
这天傍晚，刘胜出了太守府后，心中有些复杂的沉吟道：
“方才见岳丈时，偷偷以《紫庭望气术》观之，其气如风中之烛，摇曳不定，竟已是气竭而衰之象！”
如果换了是在一年以前，发现这种情况后，刘胜肯定会给程玄聘请名医，力劝他注意休息，不要过于忧虑。
如此静心调养的话，或许还能再续命数年。
不过在刚才，刘胜却没有那样做，只是不停的在跟程玄商议扩兵之事……
翌日清晨，刘胜正要出门去郡守府，便见得沈峻匆匆而来：
“季陵，我得到消息，说是府君被程敬说动，有意夺你兵权！”
“又是程敬这厮！”
刘胜顿时气得咬牙切齿。
原本以他程玄弟子、女婿的身份，欲夺天水郡，完全可以走另一条春风和煦，不见血光的路子的。
就因为去年程敬到来，一下破坏了刘胜的计划，将事情一步步的弄成了现在的境地！
沈峻目光炯炯的看着刘胜：
“府君是当世大儒、受人称赞的名师，唯独不是一个好太守，
他现在老而昏矣，听信谗言，事到如今，君还是不愿兵谏吗？”
刘胜在庭院中走了一会，手在佩剑的剑柄上，握紧又放开，如此数回。
最后，刘胜朗声哈哈一笑：
“区区程敬，跳梁小丑而已，何需行此险事？”
这时，有郡吏登门道：
“府君欲出城去翠竹林与众吏赏景，特邀司马同行。”
刘胜听后，顿时不由自主的与沈峻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