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朝堂争锋
高拱沉吟片刻,问道:“你想拉着我一块跟李太后妥协么?”
张居正道:“高大人,你听我说,你跟李太后关系素来不佳,几乎已是朝中众所周知的事情了,你何不利用这件事,来缓和一下与李太后之间的矛盾呢?”
张居正知道高拱已经心动,但又不想承担“迎上奉承有违祖制”的骂名,便道:“高大人,其实你完全可以借住‘先帝遗言’,来提出给李太后添加尊号这件事啊。这样,其他人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高拱沉默片刻,犹豫道:“可是……”
张居正知道高拱还有什么其他担心,于是又道:“不瞒高大人,我也不愿意让李太后在法理上的地位高于陈太后,那咱么可以在尊号上做文章啊。”
高拱马上问道:“那怎么在尊号上做文章呢?”
张居正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仁圣”、“慈圣”两个词,然后接着说道:“陈太后的尊号是‘仁圣皇太后’,那就给李太后安一个‘慈圣皇太后’的尊号,两个尊号合起来实际上是取自‘仁慈’一词,‘仁’字在前、‘慈’字在后,寓意着‘仁圣皇太后’高于‘慈圣皇太后’。”
高拱马上明白过来,继而道:“等明日到了早朝上,我们只以先皇遗言的方式,告诉李太后和百官们,奉先帝遗旨,李太后身为当今皇上生母,可赐‘慈圣皇太后’为尊号。但是却只字不提‘仁圣皇太后’高于‘慈圣皇太后’的话,谅那李太后也不明白其中的深意。等到日后,万一那李太后野心膨胀难以遏制,我们再搬出先帝遗言点明‘仁圣皇太后’高于‘慈圣皇太后’,以方便借用陈太后的身份地位制衡李太后。”
张居正点了点头,正色道:“对,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这话,我张居正来说不合适,只有如高大人你这样先帝最信任、亲近的重臣说出来,才更有说服性,无论是百官还是两位太后,才不会产生任何质疑。”
高拱忽然笑道:“张大人啊,你左绕右绕又把我给饶了进去,却把你自己给摘了出去啊。”
张居正道也不否认,反而叫苦道:“加大力度进行官场反腐一事,我可没把自己给摘出去吧?还硬被你高大人给摊派了负责南直隶省最棘手的地方。”
高拱哈哈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次日早朝,太和殿内,刚刚继位不久的朱翊钧端坐在金灿灿的龙椅之上,偌大的黄金龙椅更显得十一岁的小皇帝无比娇小。陈太后、李太后分别坐在朱翊钧略微下首一些的左右两侧。
按照大明祖制,尽管年纪尚幼的小皇帝继位后,太后可以和辅政大臣一道辅佐小皇帝理政。但是在一般情况下,作为太后哪怕被允许参与理政,也仅仅只会允许在后宫中批读奏折,然后转交内阁进行下发执行或二次讨论,如早朝这样庄严、正式的场合,依然不允许太后上朝听政。不过由于这是隆庆帝驾崩、朱翊钧继位后第一次早朝,也是陈氏、李氏第一次以太后身份正式接受大臣朝拜,所以可以例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坐在龙椅上的朱翊钧,用稚嫩的声音喊道:“众爱卿平身。”
众大臣起身后,在两位太后的询问下,工部官员率先站出来详细,说明了隆庆帝陵的修建进展。
工部官员讲完后,陈太后点了点头,用婉转的扬州口音柔声细语的说道:“先帝突然驾崩,帝陵赶修迫切,工部的众位爱卿辛苦了。”
陈太后话音刚落,另一旁的李太后,则用伉锵的北方口音不满道:“工部的人辛苦倒是辛苦,可是帝陵修建缓慢,这只喊辛苦又有什么用呢?”
一听李太后这么说,工部官员立刻吓得跪倒在地,求饶道:“微臣无能,还请太后、皇上恕罪。”
陈太后微微侧头瞥了一眼李太后,眼神中微微露出一丝不满,自己刚刚跟工部官员道了一声辛苦,李太后立刻就接话把工部官员狠批一顿,这分明就是在当众打自己的脸!
不过,陈太后现在也明显学会了隐忍,她尽管心里十分不满,但嘴上却什么都没说,因为她知道,不用她有所表示,底下朝臣也会有人站出来反驳李太后的。
果不其然,高拱很快就站了出来,帮工部官员开脱道:“太后,其实也不能过多苛责工部官员办事不力,实在是因为现在国家国库空虚,工部官员也实属有心无力。”
修建隆庆帝陵的事情一直都是高拱主持,李太后当众训斥工部官员办事不力,其实也相当于在变相责怪高拱。
高拱自己在底下同样经常骂工部官员办事不力,但是在朝堂上当着朝中百官,他可不会任由李太后如此给自己难堪,否则自己这个堂堂当朝内阁首辅、首席辅政大臣,今后又该怎么统驭百官?
李太后咄咄逼人的继续问道:“国库空虚?那国库又因何空虚呢?高阁老可有什么尽快充盈国库的对策么?”
高拱抬眼看了一下李太后,不卑不亢道:“回禀太后,充盈国库之策老臣已经和张居正张大人私下商议过了,只是这个对策暂时还不完善,现在还不便在朝堂上讲出来。等散朝之后,老臣会和张大人当面禀明两位太后。”
李太后狐疑地看了一眼高拱和张居正,接着问道:“既然对策还不完善,那不妨就在朝堂上讲一下,让众爱卿集思广益,都想想该怎么完善?”
高拱和张居正相互对视一眼,脸上同时微微露出一丝苦笑之色,加大官场反腐力度,依靠借助查抄贪官污吏的财产补充国库这个办法也在私底下说,但绝对不能拿到朝堂上公开讲。
看到高拱和张居正同时沉默不语,李太后声音低沉道:“高阁老,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刚刚提到的所谓对策不会只是一个托词吧?”
眼看高拱在李太后的咄咄逼问之下,又是气愤又是不知该如何作答,张居正及时站出来解围道:“回禀太后,今日早朝主要议论的是讨论新皇年号之事,如何补充国库一事太过复杂非是一言两语能很快说清楚。所以还是以今日议题为主为好。”
这时,陈太后也说道:“张太傅说的在理,大家还是先讨论新皇改定什么年号吧!高阁老,你有什么建议?”
高拱这次学精了一些,他知道由于当年在裕王府的旧恩怨,这个李太后一直记恨自己,现在无论自己说什么她肯定都会反对,于是便回禀道:“微臣这些天来,一直在忙着主持先帝陵墓的修建事宜,所以关于新皇年号,就全权交给了礼部尚书高仪高大人负责。”
作为高拱的心腹,站在高拱身后的高仪立刻就明白了高拱的用意,主动站出来回禀道:“禀太后、皇上,臣和礼部众官员翻阅典籍,认为‘永泰’一词可作新皇年号,喻示‘永享安泰’之意。”
李太后自然也知道高仪是高拱的亲信,于是看向张居正,冷笑道:“张太傅,关于新皇年号,你可有什么建议?”
张居正回道:“回禀太后,臣认为高大人提出的‘永泰’一词并无不妥。不过既然太后问起臣的建议,臣之前倒是也想了一个词,可作为新皇年号,那就是‘万历’,即为万世历久之意,寓意我大明与世长存,亦有皇帝历世长久、万寿无疆之意。”
李太后随即道:“好!‘万历’好,不但词好,寓意也好。”
朝堂下的高拱脸色铁青,无论是“永泰”作为新皇年号,还是“万历”作为新皇年号,其实本来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但是李太后当众反对自己这一派人,提出来的用“永泰”作为新皇年号,却当众支持张居正随口所说的“万历”作为新皇年号,那就很有所谓了,这个李太后分明就是在处处跟自己作对,处处想让自己难堪。朝中的大臣也都看清楚了这种情况,在陈太后没有开口之前,谁也不敢站出来公开支持高拱。
高拱虽然已经做了数年的内阁首辅,之前也深受先皇隆庆帝信任,但是由于高拱此前官职一直不高,再加上他为人倨傲不合群,所以这几年,他在朝中的羽翼并不算特别丰满,即便现在加入高拱阵营的一些官员对他也不是特别死心塌地。
高拱见朝中百官没人敢站出来,于是只能自己给自己人解围,施礼道:“陈太后认为‘永泰’和‘万历’哪个作为新皇年号比较合适?”
陈太后看了看高拱又看了看张居正,最后又看了一眼李太后,不动声色道:“哀家学识粗浅,说不出哪个更适合作为新皇年号,反倒觉得两个词都不错,你们自己商量着定吧。”
听到陈太后这番回答,高拱忍不住在心里对她产生一丝失望。
李太后十分得意,当即强势表示道:“既然陈太后没有意见,那就按照哀家的意思,采纳张太傅的建议,就定‘万历’为新皇年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