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各取所需
张居正虽然在李太后面前，嘴上说自己会尽快想办法帮她争取尊号，但其实张居正心里对这件事却并不太积极。首先对张居正而言，斗倒高拱是必须要做到的，只不过，不是现在这个时机。而到时，候当高拱倒台后，张居正必须要想办法，再找一个人来制衡野心越来越膨胀的李太后，而陈太后则是那个毫无疑问最合适的人选了。鉴于这种考虑，所以，张居正就要保证至少在明面上的正式地位上，陈太后要始终能压李太后一头，只有这样将来才好利用陈太后制衡李太后。
也不怪张居正心思深重，现在的这李太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楚楚可怜的泥瓦匠之女，她城府越来越深，野心也越来越膨胀，这不由得张居正不早做防备。心事重重的张居正回到内阁后，高拱正在冲着底下的户部和工部官员大发脾气，不用细听，张居正也知道高拱为什么发脾气。
隆庆帝只当了六年皇帝，他在位期间陵墓并没有建造完成，如今隆庆帝已经驾崩快一个月了，但因为陵墓没有建成所以迟迟不能下葬，修建帝陵花费本就十分巨大，加紧赶修更需要一份额外的巨额开支。高拱对隆庆帝感情深厚，在为他主持修建帝陵这一件事情上，那是半点儿也不马虎，一切都偶想要按照最高规格、寻找最好的材料来修建，这样下来，花费自然就更多了不少。
可是如今国家国库空虚，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按照高拱的要求，又快又好的修建隆庆帝陵，户部和工部的官员也无能为力，只能天天被高拱骂来骂去，拿来撒气。
看到张居正进来，高仪走过来小声对其言道：“张大人，还是您去劝劝吧，事情就是这么一个事情，高阁老天天这么发脾气骂人，也不是办法呀。”
张居正没有急着上前劝说高拱，反而远远在一旁坐下来，慢悠悠的喝起了茶，继而道：“高阁老现在正在气头上，反正都已经开骂了，那就先让他把这口气出顺了，再说吧。”
高仪有些担心，也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正在大发脾气的高拱，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道：“老这么不问青红皂白的骂人，朝中百官迟早都会让高阁老给得罪光了！”
张居正斜眼瞥了一下被高拱举荐提拔进入内阁的高仪，心里对此人的评价已经稍有改观，
过了一会儿，等高拱气出的差不多了，张居正这才走上前，在高拱面前替正在挨骂的户部和工部官员说话道：“高阁老消消气，修建帝陵的事情，你急、我急，他们也急呀。可是现在国库空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是骂人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不是？”
高拱这时候也冷静下来了，他挥了挥手示意那几名挨骂的官员退下去后，阴阳怪气道：“张大人，你好像进来有一会儿了吧？”
张居正道：“是有一会儿了，刚才不是见高阁老正在气头上嘛，连我也不敢上前触霉头嘛。”
高拱继续阴阳怪气道：“我看你是专门等我骂人骂够了，才上来打圆场的吧？我高拱得罪得罪人，你出来说两句好话落个好人缘，张大人呐，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圆滑了？”
另一旁的高仪一听高拱这么说，连忙招了招手，带着还在这里的其他人很识趣的出去了。
张居正早就对高拱的脾气秉性，以及说话方式无比了解，此时也不生气，笑道：“那也得高阁老配合，我张居正才能当这个圆滑的好人啊。”
高拱心里也清楚，是自己做的不太恰当，这时候也就没在必要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一脸愁苦道：“不说这些没用的了。张大人，咱们现在要想办法尽快充盈国库啊，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张居正故作沉吟状片刻后，抬头对高拱说道：“好办法没有，不过不算好，但至少很管用的馊主意倒有一个。”
高拱赶紧问道：“什么主意？”
这时张居正又故作犹豫道：“我怕我说出来，高阁老，你又怀疑我张居正居心不良了。”
说着，高拱竟还亲自给张居正斟了一杯茶，继而道：“哎呀，太岳啊太岳，你我认识也有二十年了吧，我高拱这个一到气头上就口不择言的臭毛病你又不是不清楚。快说，快说，别跟我卖关子了。”
张居正喝了口茶，这才缓缓道：“其实这件事，高阁老你也一直在做，只不过做的力度不够大，手段不够狠。”
高拱一阵疑惑道：“到底什么办法，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张居正放下茶杯，继而道：“就是继续加大力度进行官场反腐啊，现在我们大明官场上，十官九贪。利用那些被查处的贪官污吏的家产填补国库，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吗？”
高拱顿时又有些犹豫了，而后道：“啊？原来你指的是这个办法呀，这还真是一个虽然管用，却不好操作的馊主意，不但会得罪百官，稍有不慎还会引起国家动荡。”
其实高拱之前的官场，反腐只针对他的主要政敌，不但反腐涉及面很小，而且反腐力度也不大。所以操作难度、以及执行情况，就会与全面大力度反腐不可同日而语。
张居正则淡淡道：“这世上的所有难题，本就没有最完美的解决办法，只能在权衡利弊下，尽量选择更加趋利避害的解决方案而已。”
说到这里，高拱看向张居正的眼神里，就又带上了一丝猜疑，继而道：“这话说的倒是不错。张大人，这件事我高拱作为内阁首辅，倒是可以带头去做，不过，你作为内阁次辅也不能置身事外。要得罪百官，那咱俩就一块得罪，谁也别摘出去。”
张居正不满的撇了撇嘴道：“你瞅瞅，高阁老你又多心了不是？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提这个办法了。”
高拱脸色一阵尴尬，随后道：“这样吧张大人，全国十五个省，我只要你负责南直隶省的官场反腐，剩下的其他地方我全权负责，这不算为难你吧？”
众所周知，南直隶省乃是整个大明第一赋税重地，又因为地方富庶所以读书人就多，读书人多了当官的也多。据统计，自大明建立以来，仅南直隶一省的中榜进士就将近三分之一，也就是等于说整个大明官场，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官员是来自南直隶省。高拱让张居正负责南直隶一省的官场反腐，其实想让张居正去得罪这三分之一的官员，剩下的三分之二官员则由高拱自己负责得罪。尽管这么看来高拱还是要比张居正吃亏，可谁让他是内阁首辅，而且还是他特别想为修建隆庆帝陵尽快筹集到足够的钱财花费呢？
张居正自然一眼就看透了高拱心里打的小算盘，不过他也没有拒绝，而是呵呵一笑道：“那就这么定了。”
高拱又道：“张大人，咱们可说好了，谁也不能阴奉阳违，而且对那些已经致仕还乡的贪官污吏，也不能轻易放过，该查就查，绝不姑息！”
高拱所说的“已经致仕还乡的贪官污吏”其实就是在特指徐阶。徐阶虽然一直自诩清流领袖，但压根一点儿也不清廉。之前高拱就以徐阶家族坐拥四五十万亩良田为由，意图报复徐阶，只不过当时被隆庆帝压了下去而已。
张居正看向高拱，继而道：“高阁老放心，既然我张居正揽下了南直隶反腐的差事，那么无论查到谁、涉及谁，我都一定会秉公处理！”
高拱也呵呵一笑道：“这我自然是相信张大人你的。”
张居正苦笑一声道：“高阁老啊，你明着让我只负责一省反腐，实际上却把得罪全朝三成官员的苦差，都压到了我肩上，你不厚道啊。”
高拱听张居正点破了他的小算计，只是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
张居正继续道：“既然你高阁老给了我一个苦差，那我也要高阁老你帮我一个忙。”
高拱问道：“什么事？”
张居正故意紧锁眉头，露出一副难为的样子，又反问道：“李太后最近有没有派人暗示过高阁老什么？”
高拱立刻明白过来，继而道：“李太后是否想让张大人帮她争取尊号？”
张居正点了点头道：“今天，我去给皇上授课的时候，见到了李太后，是李太后亲自暗示我的，甚至就等于是跟我明说了。如果是她派人变相暗示，我还可以装作听不懂。可是李太后今日当面这么跟我说，高阁老，你说说我能怎么办？总不能当面拒绝吧？”
高拱也皱了皱眉，继而道：“这件事的确挺难办的，若仅是有违祖制倒还好说，关键是李太后还不到三十岁，皇上又太小了！”
高拱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他其实比张居正还要更加担心，李太后现在野心已经逐渐有所凸显，极有可能会做出内宫干政的举动，在这种情况下，必须有地位更高的陈太后，对她有所牵制才行，至少要在法理上让陈太后的地位略高于李太后才行。这也是为什么哪怕张居正已经和李太后暗中结盟，但依然不愿意上奏给她加尊号，还要防着她一手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