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御四海而哀苍生（1）
“传。”
座上嘉靖一声令下。
陈牧缓缓回眸，眼见得一个身穿正红色官袍，满头白发，身材瘦削而佝偻的老人，缓缓走了进来。
那老人自然也看见了他。
一瞬间四目相对，陈牧眸色凶狠如豺狼，严嵩眸中亦是黯淡无波，无尽的杀气弥漫在了整个大殿。
后面紧跟着一个敦厚的老人，自然也看向了陈牧。
陈牧眸色渐渐变得温和，随着二人越走越近，他也偏转过头去。
龙椅上的嘉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严嵩徐阶刚要行礼问安，被嘉靖喝止住，转而让黄锦搬了两把椅子来，分别放在嘉靖下方的左右两端，同嘉靖一样，坐北朝南，面向陈牧。
二人皆是惶恐道：“微臣焉敢与圣上齐尊。”
古人称皇帝为“南面称孤”，嘉靖既然坐北朝南，臣子们怎敢同嘉靖坐着相同方向。
嘉靖却是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不妨事。你们是朕的肱骨之臣，坐在这里，正如朕的左膀右臂一般。眼前这个陈牧，想必他的大名，你们也都听说过了，他费尽心思打通关系，就是要给朕送一份大礼。朕特意请你们来，同朕一起欣赏。”
两位阁臣满脸惶恐，这才神情不安地缓缓坐下。
嘉靖并不急着让陈牧亮出东西来，微微偏转身子，看向右边坐着的徐阶，说道：“赵贞吉是徐阁老的学生吧？”
徐阶急忙起身：“皇上好记性，赵贞吉却是微臣的学生。”
“这个陈牧是赵贞吉的学生，这么说来，你还是他的师爷了。”
徐阶心里咯噔一跳，急忙说道。
“皇上这话，确实不错……陈牧进京，微臣到现在才得以见一面，微臣这个师爷，当的实在是不称职……”
说着，他还呵呵陪笑了两声。
嘉靖眼中的疑心此时才渐渐消散，哈哈笑了两声。
“徐阁老坐吧。都在北京城，有的是见面的时候，今儿朕也算牵线搭桥，让你们爷孙两个见见面罢。”
“是……”
徐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缓缓坐下，抬眸看了陈牧一眼。
嘉靖此时才看向陈牧。
“陈解元，你送给朕的大礼，该送上来了罢？”
“是。”
站在下面的陈牧，定了定神，随后高声说道。
“启奏皇上，微臣此番进宫，备得两份大礼，进献君父。第一份乃是江西名医所留药方，益寿延年汤。可以强筋健骨，益寿延年。”
“哦？”
嘉靖微微一笑。
“江西的哪位神医啊？”
“回皇上，有道是高手在民间，此神医在行走民间，四海为家，不闻姓名，只知道是一位姓苏的先生，人称苏妙手，前不久已经亡故。如今有他儿子苏宁雍在国子监，偶尔间提起他家中世代行医，微臣身染沉疴，几番经他救治。故而请他进献家中祖传益寿延年汤，于圣上修仙之用。”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苏宁雍写好的药方，高高举过头顶。
黄锦接过，呈到嘉靖面前。
嘉靖问道：“可给太医院的看过了？”
黄锦说道：“太医院说了，都是有助圣上仙修的草药，皇上但用无妨。”
嘉靖随即将药方给了严嵩，严嵩看过之后，又给了徐阶，皆没有二话。
其实都心知肚明，哪里有什么草药能够让人益寿延年的。
严嵩闭上了眼睛，一句话也不说。倒是徐阶将苏宁雍这个名字给默默记在了心里。
嘉靖嘴上微微笑着，随手将药方给了黄锦。
“苏宁雍有功，当赏。”
陈牧随即便就跪下磕头道。
“微臣替苏宁雍，叩谢吾皇圣恩！”
“第二件呢？”
黄锦走出门外，指挥着几个太监，将提前运送进宫来的那个盛着嘉靖玉像的木箱给推了进来。
陈牧从袖中摸出金钥匙，将木箱打开。
只见木箱分裂成四半，各自落在地上，一尊等人高，晶莹剔透的玉像，立在雕刻着九条龙纹的紫檀木木台之上。
原本神情懒散的嘉靖，一抬眸，看见那玉像，瞬间两眼放光，竟是满脸的惊愕，不觉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眼中泛着泪花，一步一步，朝着那玉像走去。
那玉像是陈牧花了大价钱请了北京城最好的工匠制作，简直就是嘉靖的模样，身穿道袍，手持拂尘，脚踏祥云，下面还有九条飞龙护驾，俨然就是嘉靖得道飞升，成了神仙的模样。
嘉靖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连胡须都紧跟着颤抖着。
这是真动心了。
他颤抖着手，轻轻抚摸着玉像，两行泪划过腮间，幽幽说道。
“多少年啊……盼了多少年，终于得道了……”
此刻在嘉靖眼里，眼前的玉像，就是他得道飞升的模样。
严嵩和徐阶见状，也是赫然惊愕，竟不觉得瞪大了眼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嘉靖兴致正浓，回头招呼着二人。
“你们也过来看看。”
此时外面正飘着鹅毛大雪，天上乌云密布，玉熙宫内也因此阴暗暗的。
严嵩走到玉像面前，仰头看着，颤抖着花白的胡须，呵呵笑道。
“玉像虽好，无奈老臣老眼昏花，实在看不真切。”
嘉靖只顾着高兴，也没有多想，宽大袖子猛地一挥，便高声说道。
“掌灯来！”
两个太监举着蜡烛走了过来，走到严嵩跟前，方便严嵩观看。
严嵩凑玉像凑得很近，那两个小太监也只好跟着他，将蜡烛也凑得很近。
一边黄锦还高声说道：“你们两个当心些，别让烛火烧着玉像！”
严嵩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玉像的脸，听了黄锦的话后，退下来后，抽了两下鼻子，竟就这样哭了起来。
嘉靖回眸问道：“怎么了？怎么还哭起来了？”
严嵩哽咽道：“老臣看见这玉像，活脱脱就是万岁爷您得道飞升。老臣想想这么多年，万岁爷为了得道飞升，费了不知道多少心血，如今老臣见了，方才一阵恍惚，好像万岁爷心愿得成，一时悲喜交加，不由得落下泪来。”
陈牧在一旁听着，心里翻了个白眼。
老东西，好话都让你说了，我说什么！
嘉靖被严嵩说得心花怒放，竟也忍不住上前，站到那玉像面前。
突然，他原本喜悦的神情瞬间僵硬，转而又变得无比阴鸷。
他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玉像的眼睛。
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