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御四海而哀苍生（2）
嘉靖看着手指上的鲜血，神情骤变。
陈牧也傻了眼，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满眼恐慌地看着嘉靖。
严嵩见状，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端详了半天，惊讶道：“皇上！这玉像怎么泣血了……这可是不祥之兆啊！”
嘉靖眉头皱的愈发紧了，无比凶狠的目光看着呆楞住的陈牧，怒吼道。
“放肆！”
雷霆震怒，天下惊动，殿中所有人都吓得急忙跪倒在地。
“皇上恕罪！”
嘉靖无比阴鸷的目光，死死凝视着那玉像的眼睛，缓缓划了两行血红的泪珠。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从苍白到变得通红，又变得铁青，最后又变得苍白。胸前由于极度的愤怒，好似一座小山丘一般，一起一伏。
他缓缓走到陈牧的面前，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浑身透着一股死气。
陈牧头深深地埋到了地上，被这股无形的压迫感给压迫得根本喘不过气来。
“好一张伶牙俐齿，好一个一省的解元！步步为营串通了一切，这是要来气死朕好篡位啊！”
陈牧被这番话吓得打了一个激灵。
已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了，大殿里除了嘉靖，所有人都跪着，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陈牧汗流浃背，却还有着冷静，不断在想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有人动手脚了……
吕奇盈在府上操劳，谢英去了应天，知道这件事的就这么几个人。
难不成是……
陈牧又打了个寒噤，心顿时好像被鞭子给抽了一下。
可陈牧想不通，他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
现在来不及想这些了，怎么把性命保住才是要紧！
陈牧脑子飞快运转着，到底是高材生，一百四的智商不是吹的。
他定了定神，尽量让语气平缓些，对盛怒中的嘉靖说道。
“皇上！微臣有数言陈奏！”
“朕不听！”
嘉靖表情狰狞，弯下身子，双手撑着膝盖，脸恨不能贴在陈牧的脸上，语气无比阴森。
“你见气不死朕，如今又想用花言巧语蒙骗朕？朕知道你的嘴有多厉害！你以为你能和朕打擂台？告诉你，朕捏死你就像捏死一直蚂蚁那么简单。”
嘉靖身后的严嵩，虽然跪着，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得意的冷笑。
徐阶低着头，除了干着急，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能求着老天保佑，不要牵连到赵贞吉。
嘉靖咬着牙，一把捏起陈牧的下巴，眼神好似看已经得手了的猎物一般轻蔑。
“好个风流样貌，又生得一个七窍玲珑心，怪不得赵贞吉喜欢你，说吧，你和赵贞吉到底在密谋什么？是想气死了朕让裕王来坐江山，还是你们自己来坐江山！”
话音方落，身后突然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的徐阶浑身发软，瘫倒在地。
嘉靖回眸，宛如豺狼，眼神中带不得半点怜悯。
“怎么，徐阁老，你也和赵贞吉他们密谋了什么，是不是？”
徐阶急忙踉跄着爬了起来，接着又跪下磕头，连声说道。
“微臣不敢！微臣万死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徐阶清流的领袖，事已至此，为了能安安稳稳坐上清流党的船，便是嘉靖不让说，陈牧也不得不说了。
他一咬牙，高声道。
“皇上，臣自知罪该万死，但请皇上开恩，让臣说了这番话之后再让臣死！”
黄锦上前轻轻搀扶住嘉靖，和声说道：“主子千万将息龙体，且待这谋逆的小鬼儿说些什么，再做道理，也是主子圣明之举。”
嘉靖回眸看了战战兢兢的徐阶一眼，扁了扁嘴，转身坐在龙椅上。
“讲！”
陈牧磕了个头，说道。
“启奏皇上，玉像泣血，此臣刻意为之，并非诅咒皇上。想我大明江山，疆域万里，亿兆百姓，皆仰仗皇上圣德以生存。
如今东南倭寇侵扰，北边鞑靼进犯，内省天灾人祸不断，正是人心惶惶之时，想皇上如天圣德，见苍生疾苦，如何能不痛心，如何能不忧心天下百姓。玉像泣血，非噩兆也，实乃皇上抚育天下百姓之心血也！微臣实乃歌功颂德之意，为何严阁老反而诬陷微臣是诅咒皇上！微臣死不足惜，然虽死，尤不能瞑目也！”
陈牧说着，趴在地上，也哭了起来。
老登，你以为就你会哭么，我也会！
陈牧说得痛心疾首，让严嵩傻了眼睛，嘉靖也瞬间消了气。
也正是消了气，他才逐渐冷静下来，去仔细想事情的缘由。
归根到底，还是那二百万银子的事情。
严嵩终于领教到陈牧的本事，心里只恨自己儿子严世蕃不在这里，自己孤掌难鸣，也乱了阵脚，一心只想扳回一局，竟又说道。
“皇上，陈牧所言，实不可信！”
嘉靖脸色微变。
“又怎么啦？”
严嵩说道：“方才陈牧，口口声声说天下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岂非是在说，皇上治国不当？”
陈牧一怔，气得后槽牙都咬碎了，怒火噌的一声攻入脑中，便什么都不顾了，直接当着嘉靖的面儿向严嵩回怼道。
“这么说来，如今东南倭寇，北边鞑靼，不断侵犯大明疆土，骚扰大明百姓，在严阁老眼里，都不曾存在，只是讹传了？”
严嵩一怔，回眸瞪着陈牧。
“你……你怎么敢！”
他迅速向嘉靖叩首道。
“皇上！陈牧对老臣不敬，老臣恳请皇上将陈牧治罪！”
嘉靖烦躁得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见状，陈牧急忙说道：“皇上！方才严阁老所言，分明是视皇上悲悯苍生之心如粪土，恳请皇上明察！”
嘉靖依旧没有说话。
他心里十分失望，对严嵩失望。
这是他用了二十年的内阁首揆，如今就这样狗急跳墙，自乱阵脚，与一个年轻人在这里同小儿一般斗嘴。
不中用了……
嘉靖心里连声叹息，转头看向徐阶。
“徐阁老，你方才一直没有说话，这件事，你怎么看？”
徐阶恭敬答道。
“启奏皇上，微臣听陈牧方才所言进献玉像泣血之事，心中深有感触，突发灵感，想了几句话，或许可以写进青词中，为皇上敬天使用。”
徐阶也是有名的“青词宰相”，嘉靖听言，心中略微高兴，说道。
“那就说吧。”
“是。”
徐阶略一斟酌，和声说道。
“离九霄而应天命，情何以堪；御四海而哀苍生，心为之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