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周县令七八事
“你知晓否？”
莫峥的声音不大，但整个大谭营地，百姓皆不敢靠近，只远远围观，除了团练军哒哒的脚步声，所有人都极度安静，连那个被蹬踹的差役，都忍着痛，不敢哼哼；
因此，莫峥所问，该是离得稍近些的，都能听得见。
周县令离得最近，自是听得清晰无比，他抬胳膊挡开莫峥为他顺气的手，慢慢直起身，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莫峥眼睛；
好一会，他确认，莫峥就是在等他回答，犹豫再三，他才略微遗憾的答到：“我知道！”
莫峥没有怒，只追问：“那你为何不管？”
周县令脸色，一阵青白，再看看围观百姓，更是挂不住脸面，眼皮一跳，越想越气，最后，他一甩袍袖，冲着莫峥吼到：
“管？如何管，哪家娃儿发了热病要管，哪家锅碗瓢盆丢了要管，哪家窝棚漏水了也要管，这也管，那也管，管死这些差人，谁又管我？”
“这勾八的常县丞，吆喝走了六房文书，塞给我这几个棒槌，他们虽有恶习，但他们服管懂民情，我不用他们用谁？用你莫都使么？”
“是，你莫都使，是那三条命的慈悲唐三藏，可我不是花果山紫云洞，铜头铁额的猕猴王，我管不完！”
莫峥听着周县令呕血的吐槽，心里乐开了花，大宋科举就是这样，吟诗作赋个个能，经意典籍样样通，县中实务嘛，一言难尽；
周县令已经算是非常优秀的了，换一个人，大谭不一定能跑出这许多百姓。
莫峥更知道他早晚撑不住，原本想等他主动求助，如今有周丫头介入，他觉得也算个契机，这才前来插一手。
不过，听到什么三条命的唐三藏，这宋代西游这么玄乎？莫峥一时没绷着：“什么玩意，唐僧有三条命？美猴王还是猕猴王？”
周县令发泄过后，埋着头，管你什么三藏猴子的，他也懒得说。
莫峥见状，也不纠结，当即问到：“周先生，大谭县衙，正常时节，该有多少胥吏？”
问这个，周县令倒是知道莫峥有心，但人就不肯抬头，只反问：“知晓三班六房人数又如何？这山上去哪找通律法，懂文事之人来做事。”
莫峥点头，不得不承认这点，但他早想过这些：“事分轻重，如今战事要紧，别管齐不齐，总之能有听话的人手给你支配，便是好事，对吧。”
周县令何其老练，当即抬头看向莫峥，等着下文。
莫峥微微一笑：“六房之事，如今税是不收的，什么押录、贴司、厅子、书司这些，暂时也用不上吧？周先生如此依仗这些人，无非三班之事，什么护卫缉拿，站班执勤，这种属下，有什么不好找？”
随后，他一指那些目瞪口呆的差役：“你怕他们阳奉阴违，那就全都换，换一批听你话的便是。”
周县令也愣了，又听莫峥说到：“那些百姓扯皮事，真是因为律令不清，而难以平息吗？难道不是因为没了什么常县丞，周先生又不习惯亲力亲为？”
莫峥对周县令的感官，其实不错，此人处事，圆滑老道，如今发泄一下情绪，再给他寻些帮手，他当能做好份内事。
说着，也不管周县令了，莫峥转身从刘洪腰间刺啦一下拔出了佩刀，而后甩着刀花，行到了被押的差役跟前。
刀子光亮，大红的军袍醒人，当先第一人便是那被踹伤的差役，此时瞪大了眼，浑身颤抖，其余差役见此情形也有些骚动；
然而团练军士卒却是纷纷猛扑上去，拉手踹脚动作娴熟整齐，显然是早有预判与计划。
“都使饶命！”
“军爷，俺错了！”
一时间，求告声不绝于耳，猛然间，一股子腥臊味弥漫，那当头第一个差役，竟然没管住裤裆，这恐吓效果是杠杠的。
另一边，周县令悚然而惊，急忙收敛了情绪，转身追上莫峥，他也不敢伸手拉莫峥，只能跟着刀花跑，边跑边喊：“罪不至死，罪不至死，都使，莫杀人为好！”
莫峥转头，将刀扛上肩，略微疑惑的看着周县令：“不杀？”
周县令点头哈腰：“可不杀，杀之无意，无意！”
莫峥再问：“欺民以盗，至民怨而不罚，岂有此理？”
周县令再次愣住，没想到莫峥突然和他辨经，他有一肚子墨水，但看莫峥那直愣愣的眼神，和肩上明晃晃的刀，有点开不了口，只斟酌着说道：
“欺民属实，但事出有因，差役无米禄，从来以取税抽层或者勾管酒、肆、坊等处掐取好处而过活。如今上山，他们也是无以为继，我没管束好，让他们多伸手，该罚则罚，但如何能以此事取他们性命？”
“有理，那就不杀吧！”出乎预料的，莫峥迅速妥协，还冲周县令眨巴眨巴眼，而后，他面向那十余个差役：
“周先生仁善，给你们求情，那就饶你们不死，不过，差事就别干了，明日起，全都给我下山伐木去，米粮减半发放，十二人连坐，都得去，少来一个，便把你们全逮回来砍咯，省得费心！”
说完，莫峥抱拳朝四周大谭百姓拱手：“各位乡邻，周先生求情，那莫峥给他面子，今日且饶过这些恶吏，今后若还有此类事，去山南营地找我，我是个粗人，不管审案，只管杀人！”
最后，莫峥朝刘洪吩咐：“你去找林小娘，按名单，找近日从团练军淘汰的青壮，搜拢五十人到周先生跟前听令。自愿而来者，山南营地会照团练军减半发饷！”
安排好一切，莫峥这才转回周县令跟前，询问到：“周先生可还有其他交代？”
周县令神色变换，不知又想哪去了，半响回过神，他木讷点头：“可行，这样这些人确实好约束一些！”
“对了，周先生，人手增加，多加点事也是应该，对吧，所以今后杨家庄那边，有民事，也分与你管了.....行吧，今日便如此吧！还有要事，就不耽搁了！告辞”
强加完任务，莫峥也不给周县令反驳的机会，转身一招手，带着老卒队伍，押着差役，便去追那已经全数行过大谭营地的团练军新兵五阵了！
周县令左看右看，有些陷入迷茫，一时不知自己到底是变成孤家寡人了，还是队伍扩大了。
然而，想着想着，文人越想越多的的毛病便犯了，他看着莫峥背影喃喃说道：
“胥吏为正，放俸禄以绝其贪，这是要以薪养廉？人人扩军，他搞裁撤，也是将兵法的法子......难道是要学半山先生，走熙宁变法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