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自《九怀》以下[86]，遽蹑其迹[87]；而屈、宋逸步[88]，莫之能追。故其叙情怨，则郁伊而易感[89]；述离居[90]，则怆怏而难怀[91]；论山水，则循声而得貌[92]；言节候，则披文而见时[93]。是以枚、贾追风以入丽[94]，马、扬沿波而得奇[95]；其衣被词人[96]，非一代也。故才高者菀其鸿裁[97]，中巧者猎其艳辞[98]，吟讽者衔其山川[99]，童蒙者拾其香草[100]。若能凭轼以倚《雅》《颂》[101]，悬辔以驭楚篇[102]，酌奇而不失其真[103]，玩华而不坠其实[104]；则顾盼可以驱辞力[105]，欬唾可以穷文致[106]，亦不复乞灵于长卿[107]，假宠于子渊矣[108]。

【译文】

从王褒《九怀》以后，许多作品都学习《楚辞》，但屈原和宋玉的好榜样总是赶不上。屈、宋所抒写的怨抑的情感，使读者为之痛苦而深深地感动；他们叙述的离情别绪，也使读者感到悲哀而难以忍受。他们谈到山水的时候，人们可以从文章音节悬想到岩壑的形貌；他们讲到四季气节的地方，人们可以从文章辞采看到时光的变迁。以后枚乘、贾谊追随他们的遗风，使作品写得华丽绚烂；司马相如、扬雄循着他们的余波，因而作品具有奇伟动人的优点。可见屈、宋对后人的启发，并不限于某一个时期而已。后来写作才能较高的人，就从中吸取重大的思想内容；具有小聪明的人，就学到些美丽的文辞；一般阅读的人，喜欢其中关于山水的描写；比较幼稚的人，只流连于美人芳草的比喻。如果我们在写作的时候，一方面依靠着《诗经》，一方面又掌握着《楚辞》，吸取奇伟的东西而能保持正常，玩味华艳的事物而不违背实际；那么刹那间就可以发挥文辞的作用，不费什么力就能够穷究文章的情趣，也就无须乎向司马相如和王褒借光叨（tāo）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