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忏悔
“中使？能假借你的名义发布诛杀令。”常静姝道，“原来圣使不止一位。你是下使，上面还有中使，那么也就极有可能存在上使。这个圣女会，还真是不简单啊。”
“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掺和进来。”楼真珠道，“你看似总能大义凛然，可我笃定，你与我是一类人，阴暗偏执才是我们的真面目。”
“但是善良才是最有挑战的事情。”常静姝道，“沉沦只消顺着天性纵容自己，可我觉得这太过无趣。我还是更乐意逆流而上，即便上天要我在泥塘里摔倒一千次，我也会在第一千零一次爬起来，不仅要自己走出泥塘，我还要尽我所能带领和我一样不肯向命运和现实低头的人一起，走出泥淖。”
“现实和命运的沉重，远超你的想象。”楼真珠只给了这么一句断语。
马车一路北上西丘王庭，这落夕山脉已经是西丘的领地，南曜不善武，看来自己真得去西丘走一遭了。常静姝心想。
之前在辛都时，楼真珠说得煞有介事，可是山南水北根本没有西丘之人，而且现在回想，山南水北是南曜的南大门，南曜跟西丘和南叶都关系不好，怎么可能让西丘的军队经由山南水北前来支援南叶。
事后明白了此事虚实的不止常静姝，还有在木樨坊的楚若瑕，没有援军，他当时的人完全可以跟常静姝带来的东湾护卫以及城主府和郡主府的守卫相抗衡的，更何况封桀虽然还是名义上的司军，可他供职中都，早就失去了对南叶军队的实际控制权。
只是当时忙乱，加上常静姝早就识破了自己的伪装，石海之滨那边的支援也根本没来，心里更没胜算，就顾不得细细辨别虚实了。自己虽然棋错一着，但如今这个结果也算是皆大欢喜。
“坊主，中都来信。”邬倩倩将一个烫金的大红信封拿过来。
楚若瑕接过，打开一看，惊道：“圣女与殿下要大婚了！难怪她急急忙忙地提前赶回去。”
“中都与东湾联姻，对咱们南叶来说可算不得好事。”邬倩倩酸道，“何况这圣女还出自南曜。西丘与我南叶虽然交好，但毕竟隔得太远了。”
“那也简单。”楚若瑕笑道，“他们可以联姻，我们也可以。又不是只有他们有郡主，我们也有。而且我们的郡主还是城主亲生的。”
“咱们南叶的郡主，只怕三国和中都无人愿娶。”邬倩倩道，“如果和亲，不如换一换，坊主或是联姻的合适人选。”
“真没想到，这话竟然出自你之口。”楚若瑕的笑意浅淡许多，在这个女尊男卑的国度，邬倩倩手握辛夷坞却愿意屈居在下，尽心辅佐，她的心意楚若瑕如何不知？
只是情之一字，若不情投意合，便是恩深义重，还是无法相濡以沫。
邬倩倩却笑了：“天下像坊主这样有才学、有志向又修为高深的灵师虽不算太多，但也并非仅你一个。我是钦慕于你，但我选择站到你这边，只是和你一样，坚信帮助男子也获得应有的权利更有利于国家的发展。你心悦谁，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幽剑虽为剑侍，但其品貌俱佳，对你也是舍命相护。你对人家可不能再像对我这么无情了！”
“情之所起，不讲道理。”楚若瑕笑道，“我们永远是好朋友！无情，但有义。”
“那观礼使之事，就辛苦司苑大人了。”
“行，辛都这边，你一定要警觉点，石海之滨怕是很快就要变天了。”
“明白！”
幽剑北上，楚若瑕以南叶观礼使的身份带着使团随行。
中都的大婚仪式已经准备妥当了，由于东湾都城与中都相隔甚远，故而暂时以中都东湾驻使馆作为接亲地点。
“姝儿，你睡了吗？”程醉在婚房外问。
程净姝模仿常静姝的口吻道：“还没，怎么了，老爹？”
“三日后便是大婚，爹想跟你说几句体己话。”程醉站在门口道。
程净姝道：“那老爹请进来说吧！”
“不了，爹站在门口说，也一样。”程醉望着投在窗户上的光影，道，“孩子，爹对不住你。陪你的时间太少，没能给你将缺失的父爱补上。但爹知道，你是个好，是个好孩子！可能是你们身上都留着南曜的血，爹一见你，就会想起璇儿，就会不由自主地沉入过去的回忆去，幸福那么短暂，孤独和痛苦却要伴随我的余生。说真的，爹是有些怕你的，怕见到你，毕竟你们长得太像了。”
程净姝听着这番话，不禁问道：“所以，您不喜欢圣女，也是因为她与母——与璇国后长得像吗？”
“她是我的亲生女儿，血浓于水，我怎会不喜欢啊！”程醉道，“只是璇儿走的时候她还小，被叶坠接走后我每年见到她的时间又少，每每想靠近她关心她，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也许也是一样吧？每次见我总是客客气气的行礼问好，我知道她是敬重我的，可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彼此亲近。”
“那她做出此等悖逆之事，您可恨她？”程净姝尽可能平复自己的沉重心情，问。
程醉在外面的阶梯上席地而坐，像每次常静姝陪他聊天那样，他沉声道：“我不恨她，也不恨池儿，却恨我自己！”
程醉抹着眼睛、老泪纵横：“我不是一个好父亲！若是我多花些时间在他们身上，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女儿，一切就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程净姝不敢说话，她死死地捂住嘴，尽可能让哭声沉默下去，自此叶坠为了不让计划露出破绽胁迫哥哥自杀以来，程净姝的心里就一直在压着不断涌起的过往回忆，从小到大，父亲很少关切过她，不管大比小比，只有哥哥会抽空去看她。
纵然天赋好，可她不善交际，高处不胜寒，在那些被身边人孤立的日子，都是哥哥在陪着她。如今，她没想到，假扮常静姝时，却听到了父亲的忏悔。
可自己何尝就对了呢？程净姝心知肚明，一步一步，越走越偏，终是走上歧途了。到现在，哥哥死了，自己活着也是生不如死，石海之滨苟延残喘至今，计划也已经开启，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步错，就步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