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覆灭
乔茜茜在阿红的屋内,早早备妥热水和干毛巾。只听得来人一口一个喷嚏地打回寝室,忙忙开门迎人进来。
“今日下了一整天的雨,天气转凉,赶紧把湿衣服脱掉,好好擦擦身子。”乔茜茜忙不迭替阿红姐姐宽衣,却被她制止。
“快起来坐着,我又没主子金贵,怎落到要人伺候的地步?”阿红嗔怪道,眼角瞥见沐浴桶里漂浮着几片深红的玫瑰花瓣。
“放心,都是剪枝剩下的,没有逾矩。”没等阿红发问,乔茜茜率先回答,解了阿红的顾虑。
若说这长门宫,阿青和小顺子算是同辈,花圃老师傅算是长辈,那阿红年长几岁,又对乔茜茜关爱有加,算是姐姐了。
“唉,难为你还这么亲近我,阿黄她们几个只等树倒猢狲散,一有机会就巴结宫里的总管,企图谋求一个好差事。”阿红边宽衣边摇头喟叹。
“人之常情,”乔茜茜明眼人看得亮堂,“可是阿红姐姐,陈夫人待我们都一般,你为何如此忠心?”
乔茜茜对陈夫人只有一丝怜悯,没有真切的感情,甚至觉得如此荒凉境地,是她咎由自取的下场。
这偌大的长门宫,太监婢女全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都没有阿红姐姐那般诚心服侍主子。
“呵,谈不上忠心,”阿红姐姐拧了一把毛巾,兀自擦拭手腕和脊背,“她于你们是主子,而于我是恩人……旧事不值一提。”
见阿红缄口不言,乔茜茜只好默默站立,不再追问,想来大抵是结草衔环的故事。
“阿紫,你恨陈夫人吗?”阿红洗浴完毕,披上素衣,端坐床榻前问道。
“嗯……不恨。”乔茜茜单手支颐细细思忖后作答。
“为何不恨,我听闻阿青和小顺子,包括阿黄,背地里可是说了不少她的坏话。”阿红为轻松严肃的氛围,撩起话头说道。
乔茜茜讪讪一笑:“不过是抱怨两句,称不上恨。就像我也经常吐槽太师傅古板,不肯引入新花,只会一年四季守着他的一亩三分地那样。人们站的角度和立场不同,自然做事决断各有异同,他人无法感同身受。”乔茜茜站起身,脚步松散地在狭小的耳房里来回慢踱。
阿红听罢,认同地点头,忽然觉得阿紫这个小妹妹,平常默不作声,实则心里黑白分明。
夜幕之上,皎月蒙了一层面纱,广阔的天宇氤氲起清冷的水华。
“快回去吧,时候不早了。”两人收回透过窗棂遥望苍穹的双眸,各自归寝安眠。
陈夫人自从窦太主下墓之后,便没有再出寝殿,一应吃喝用度,都是乔茜茜等人送入。
“这主子,近日胃口小得可怜,白白浪费了我的手艺!”阿青瞧着几盘原封不动退回来的糕点,伸手从食盒里掏出一小块塞进嘴,蹙眉细品道:“味道不错啊,是我要的酸甜,亦是陈夫人的喜好!”她向一旁的小顺子和乔茜茜投来问询的眼光,疑惑陈夫人伯乐不知千里马!
小顺子两手一摊:“我不知道,反正我吃到的不是酸涩就是甜掉牙的……”话没说完,就被阿青虚空踢了一脚。她从灶台后新拿了一块糕点,递到乔茜茜嘴边:“你吃。”
乔茜茜故作犹豫,见阿青几欲发火,这才张开樱桃小嘴细品,早早做好了小白鼠的准备。
“嗯!味道不错!”乔茜茜点头如捣蒜——糕点入口即化,酸甜适中,是开胃的美味佳肴。
阿青像是找到了我方证人一般,揪着乔茜茜的肩膀踱到小顺子面前炫耀。
小顺子彻底焉吧,讪讪一笑。
“哎,小顺子说话不假,你别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乔茜茜拍拍阿青的脊背,她母老虎般的面部表情慢慢收回,“陈夫人不吃,大抵是心情不好,她也没有怪罪你,你就当、就当做给自己吃的好啦!”乔茜茜又从退回来的食盒里拿了一块小食入嘴,连连称赞道。
“有眼无珠。”阿青释然后,轻飘飘抛下一句话,回归灶台捯饬柴米油盐酱醋茶。
乔茜茜眼珠子一转,高声问道:“小顺子,你的玉钗送出去了没呀?”这小子鬼笑一声不言语,将视线抛到忙碌的阿青身上。
乔茜茜故作饶有兴致的模样,盯着阿青细瞧。阿青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冷不丁感受到两束火炬般的目光,抬眸一瞧对面二人,都在一脸坏笑,仿佛憋着什么馊主意。
“干什么,我脸上有字啊?”阿青没好气地回复。
“你脸上没字,你头上也没钗啊……”乔茜茜站起身,围着阿青打转。
“哦,你说小顺子的玉钗,那种不实在的东西,我才不戴。”
“那你为什么收?”这句是替小顺子问的。
“他非说是补给我的生日礼物,我生日早过了,谅他有这片孝心,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罢。”阿青浑不在意地说道。
小顺子似是早就明了了结局,双眸稍显无光。见乔茜茜往他那偷看,便又扯着嘴角笑,亦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这场景,一点也没有满足乔茜茜八卦的心,她只得悻悻地踱出庖厨。
约莫一周后,噩耗传来,说陈夫人的两个阿兄因为争夺财产,双双自杀。
众人听闻,皆唏嘘不已。
“怪哉,咱们这位主子今天滴水未进!”阿青瞧着被退回来的原封不动的食盒,双手叉腰疑惑道。
原本送出去的吃食,好歹挑剔的陈夫人动上两块,如今却是连握箸的迹象也没有了。
“她的两个阿兄都已殁,如今她真是孤身一人了。”小顺子眺望着红墙黛瓦外西沉的落日,目光里似乎在回忆往日的自己。
阿青听罢,把原本还想抱怨两句的话咽了下去,只悻悻地拿起小食无声品尝。
乔茜茜这时正在陈夫人的寝殿忙活。
两位阿兄的噩耗传来后,压抑着心绪的陈夫人再也按耐不住,发狂似的在屋子里乱砸东西。
好在阿红提前摈退了众人,只留乔茜茜一人帮衬,以防不测。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不放过我们?”陈夫人揪着阿红的衣领,歇斯底里地狂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