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沉沦
“这叫什么话，你都没仔细瞧瞧！”小顺子被调侃地急眼，嗓音都有些发颤。
乔茜茜斜眼看着他怪诞的模样，略一思索，似是想到了猫腻，转头接过玉钗端详了一阵：“嗯，这钗头雕工细腻，虽说是一只云雀，却是眼神炯炯，毛发如丝，真乃上品！”说罢，将玉钗物归原主，还给了仍在忐忑的小顺子。
“说吧，看上哪个小姑娘了？要不要姐姐帮你说道说道？”乔茜茜又摆出一副经验人的模样。
“姐姐说笑了，”小顺子腼腆地挠挠头，“这是要给阿青姐姐的。”
乔茜茜听罢，瞳孔置地，不知内心是惊是喜。
感情他是喜欢姐弟恋啊？这么赶时髦？
“龌龊龌龊！你怎能对你姐姐有那样的心思？”乔茜茜装得义正言辞地批评。
“姐姐你误会了，”小顺子越想解释却越是急躁，“阿青姐姐待我如弟，我未曾有非分之想！”
乔茜茜双手交叉于胸前，乜斜着眼睛围绕齐肩高的小顺子转了一圈。话说时间过得真快，早在几年前，他还是个未成熟的毛头小子，如今看来，却是不能将他以孩童视之了。
“你俩并非亲生，异父异母何谈姐弟？”乔茜茜随意撒了一把饵料入池塘，一群大的小的五颜六色的金鱼都挤在一块儿张大嘴巴乱吃一通。
“这、这……”小顺子没读过书，肚子里没墨水，自然没有别的什么丰富多彩的论据辩驳。
见纯洁的小顺子急得面红耳赤，乔茜茜方才踱将过来，刚想开口安慰几句，那小子却是拔腿就跑，一溜烟转过七拐八绕的折廊，了无踪影。
“切！”乔茜茜撇撇嘴，“没意思……”
好不容易找到个乐子，“嗖”的又空留她一人。没劲……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内室的小太监慌慌张张地从大门口的方向跑进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那是花圃太师傅的小徒弟，与乔茜茜是同僚。
“何事如此着急，你且整理下衣裳。”乔茜茜见小太监跑得湿汗前胸贴后背，忙拉起半跪的他。
“陈夫人阿兄来报，馆陶公主薨逝了！”小太监惶恐道。
他疾疾穿过屏风进入内寝时，陈夫人刚刚午休完毕，正在阿红的服侍下沉目养神，乔茜茜从门缝里向里探觑，观察着动静。
小太监经乔茜茜的一阵安抚后，已然没有先前那般忐忑不安，只是汇报着陈夫人阿兄带来的消息。
“啪嗒！”原先还在陈夫人手里细捻着的玉如意被啐在地上，再次四分五裂开来。
好了，曾经的无价之宝，终变一地碎屑。
乔茜茜原以为，她会歇斯底里地转过头使劲摇晃小太监的双肩，直呼“不可能”，但是没有。
她的癔症在此时似乎没有复发，只冷冷问道：“我阿兄人呢？”
“他托人带来的口信，本人未曾前来。”小太监依旧低眉回复。
陈夫人一阵缄默。
阿红向跪地的小太监使了使眼色，又招呼阿黄赶紧将碎如意打扫干净，无事的众人都退下去。
各姊妹出来后，好似逃脱了牢笼，都拍拍胸脯虚惊一场，还以为又要耳膜震破，被陈夫人扇几个耳光，没想到今天如此安静，实在诡异。
唯乔茜茜不自觉踱到假山石旁，刨个坑，将碎如意埋在原先的一旁，喃喃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馆陶公主一走，原先本就零落的陈氏外戚真正走到了尽头。
下葬棺椁那日，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阴雨，皇帝特许陈夫人出了长门宫，来到霸陵见母亲最后一眼。
皇帝好歹尊称馆陶公主一声姑母，如今斯人已逝，旧事不提，故而面带悲伤地前来祭奠，以免史者大笔一挥，说皇帝不孝。
因得这个缘故，陈阿娇虽为逝者小女，却未站在近旁，只在边侧远远站着，待到皇帝及阿兄等人焚香倒拜之后，方才在阿红的搀扶下徐徐踱来。
众人一席素缟，陈阿娇在内，显得尤为纤弱不堪，病体孱孱。
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陈阿娇本人并不见怪。
只是母亲真是胆大妄为，死了还要和董偃合葬，亏得皇帝答应了她这个请求。
在天无灵的可怜的父亲，生时阻止不了母亲再觅他人，死了也保佑不了女儿的终生幸福。
飘忽不定的蒙蒙细雨，落在陈阿娇枯槁的面容上。她不知道是眼角落下了咸湿的眼泪，还是上苍见不得她冷漠的脸，赠与她几滴纯洁的雨露。
遥想祖上，项羽与虞姬的真情，如今哪里还能窥探得了，都是政治斗争，都是利益衡量，没有一个是真的，没有一个。
她嘴角抽搐，呵呵嗤笑了一声，阿红怕如此庄严的时刻，陈夫人再犯癔症，便在皇帝的示意下疾疾拉走了浑身软绵的主人。
雨越来越大，深重的天际闪现了一处电光。厚实长方的黑漆棺椁摇摇沉入墓中，陈夫人的两位阿兄都在伸出衣袂，揩拭脸上的眼泪。
从霸陵回宫后，陈夫人沉眠三日，仅阿红一人里外照顾，众人都觉没心没肺的陈夫人，此次定是心头悲惧万分，甚至将欲不久于世，与窦太主一同西去。
“住嘴！”乔茜茜虽说对陈夫人没有好感，但也听不得如此咒骂人的污言秽语。
“哟，阿红姐姐不在，你倒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呢！”阿黄被呵斥后，阴阳怪气道。
“自古忠孝为大，夫人母丧，心中郁结。虽说她待我们一般，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用不着冷言冷语看笑话。”
“切，装得倒是清高，谁知道背地里怎么想的。”阿黄翻了个白眼，径自躲到被子里去。
乔茜茜没跟她一般见识，披了件外衣便踱出门去找阿红。
天公沉闷了好几天，终于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不巧的是，窦太主下葬那天，阿红与陈夫人归来时，两人均被淋湿了身子。
伺候完主子，阿红这才小心翼翼退出门来，叮嘱阿橙仔细观察内里动静，一有异常赶紧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