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疯魔
乔茜茜挪动着两个跪地的膝盖,转而擦拭陈夫人的左臂。
但是夫人左臂肌肤细腻光洁,无半点污垢,她擦得很没有成就感,不由得走了神,却听主人翁“哎哟”一声,乔茜茜连忙放下丝绸,却见洁白的肌肤显出几分红印。
众人都屏息不语,静候夫人发火。但片刻后,却不曾听见夫人咒骂,只淡淡吩咐了一句“右臂”,便再次闭目养神起来。
乔茜茜心下长舒一口气,缓缓移动膝盖跪倒在右侧,刚想再次擦拭,却见右手手臂上几个清晰的指甲样雪血痂。
乔茜茜登时紧蹙眉头,内心暗道:“坏了,这陈夫人怕不是得了什么抑郁之症,竟然有自残的行为?”
带着疑问,乔茜茜仍旧小心翼翼地擦完右臂。随后在大宫女的吩咐下,阿绿上前准备为已经出浴的夫人拭干净身子。
乔茜茜还在回想刚才的指甲样血痂,却不料听到一记响脆的耳光。阿绿应声侧倒在潮湿的地板上,嘴里未发出呜咽抽泣的声音,只疾疾正起身子,伏跪在夫人眼前。
“没用的贱人,快滚!”夫人白了脚下伏跪的阿绿一眼,随后丢下一句嫌弃的咒骂,便进入里间榻上休息。
乔茜茜见夫人已闪过轻纱帐,了无踪影,这才斗胆拉过仍旧匍匐于地的阿绿,收拾绸布、水桶等一应物什,赶忙连奔带拽地踏出门去。
乔茜茜本想安慰几句,但是刚一出门,阿绿便捂着左脸,再也摒不住心中委屈,抽噎着逃离了是非之地。
大宫女阿红见状,只叮嘱大家不要议论,赶紧回去歇息,然后自己吩咐几个太监将木桶等家伙抬出,便与乔茜茜等小宫女分道扬镳。
入夜,乔茜茜等人简单洗漱完毕,早早入榻歇息。
阿青是庖厨的帮工,不与乔茜茜等内室的小宫女一同歇息。所以,当下乔茜茜望着床铺一头空落落的床位发呆,心想阿绿应该待会儿就会回来吧。
月光如水般透过窗棂,在虚掩的木门之后,清凉的晚风一阵一阵地吹进榻上的熟睡之人。
乔茜茜现在没有手机和手表,不知道具体时间,只能望着黑幕中一轮模糊的皎月,推测时辰已过子时。
就在朦朦胧胧、将睡未睡之际,木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乔茜茜一下子清醒过来,却未起身,佯装沉睡,双眼眯成一条缝,查看床头那人的动静。
屋内虽未点燃明烛,但是趁着清白明亮的月色,乔茜茜仍旧看到了阿绿哭肿的眼泡和厚重的眼袋。
尽管阿青告诫过她,不要和阿绿过分亲近,但是乔茜茜只觉得“同是天涯沦落人”,在这疯魔的陈夫人手底下干活,人人都冷不丁会被痛打一顿。
那她们一众的下人,更应该抱团取火,而不是相互排挤孤立。
乔茜茜见来人躺倒下去,胸部沉稳地上下浮动,终于轻叹了口气,翻个身也径自睡去。
夏日昼短夜长,还未及至深睡多时,天际刚刚翻起鱼肚白,乔茜茜就被周围起床的动静吵醒。
早在当卓文君丫鬟那会儿,酒楼有勤劳的吴小六把关,乔茜茜总能睡到自然醒。
可如今境况大为不同,脾气暴躁的乔茜茜不自觉大吼一声:“谁啊?吵了老娘的美梦!”
正在穿衣打扮的阿黄瞥过眼来,嘲讽道:“哟,咱们这位唯唯诺诺的‘阿子’姑娘居然也摆起架子,撂起脾气来了,还真当自己是宫里的妃子了!”
乔茜茜虽然脑袋没清醒,但是耳朵却灵敏地接收到这几句阴阳的话,可如今却无以反驳,仍旧躺在床铺上生闷气。
阿绿简单梳洗完毕后,忙走过来推推乔茜茜的肩膀,轻声劝道:“阿紫姐姐,快快起来吧,要是被阿红姐姐知道了,又要挨板子了。”
“阿红是哪位?”乔茜茜紧闭双眼,不情愿地反问。
“自然是夫人身边的大宫女呀。”阿绿一边回复,一边给乔茜茜拿过外衣,放于床榻之上。
乔茜茜做了内心最后的挣扎,终于一个鲤鱼翻身,披上外衣,学其他人等打理了乱糟糟的发髻,出门侍奉去了。
瞧着天际稍显灰暗的光亮,乔茜茜推测当下约莫寅时,在这人迹罕至的私家园林,池塘里的几只野蛙在“呱呱”乱叫,连麻雀都还未早起吃第一条虫子!
一行人走过弯弯绕绕的折廊,蝉鸣间续的柳枝随风轻拂,带来阵阵凉意。
及至朱红镂金的木门,一名须发花白的老太监早早站立于前,给每人分发了水壶。随后几人领了任务,在附近的花圃内浇花捉虫。
乔茜茜睡眼迷离地走到老太监指定的位置,拎着花洒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儿浇了下去,却被老太监手中拂栉一甩,当头一棒,不重却心下惊怵,脑袋立刻清醒了不少。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把夫人的牡丹糟蹋成这个样子!”耳畔传来老太监尖声细语的批评,乔茜茜定睛一瞧,原先含苞待放的几株牡丹,在她辣手摧花般的浇水方式之下,已早早零落了几片柔弱的花瓣,眼前一片残败的迹象。
好在花圃很大,牡丹很多,乔茜茜当下摧残的只是小小一隅。
她收起水壶,敛袂一礼:“公公教训的是。”
“哼,别只会嘴上说说,手上、脑袋好好动起来,这些花娇弱得很,可由不得你们糟蹋!”狠狠说罢言语,老太监扬长而去,徒留乔茜茜撇着嘴,委屈巴巴地望着他的背影。
“切!”乔茜茜不情愿地重拾水壶,只得小心翼翼地一朵一朵滋洒甘露,脑中不自觉想起关于牡丹的诗句来,有道是: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绝代只西子,众芳惟牡丹……
作为一名文科生,关于牡丹的诗句倒是信手拈来。
只可惜,长门宫的这位废后,与争奇斗艳的牡丹有什么关联呢?不论是粉的、紫的、红的,曾经的艳冠群芳,如今只能了了心中郁结,空摘了花瓣,撒入滚烫的木桶沐浴罢了。
“瞧你,又心不在焉了。”阿绿端了一个水壶,从不远处的花圃踱过来,协助乔茜茜浇洒着眼前的一片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