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巫蛊
“这些花可是夫人培育的夏季品种,马虎不得,小心夫人知道你分心,又怪罪下来。”阿绿自顾自一边浇花,一边叮嘱乔茜茜。
“怕什么,这里又没旁人。”乔茜茜原本还想嘟囔几句废后之类的话,说她心狠手辣,如今幽居长门宫,配不上这牡丹,但终究谨慎着没有说出口。
“哎,你喜欢什么花?”阿绿挤在乔茜茜身旁,和她闲聊起来。
乔茜茜正好无聊,歪着脑袋思索了一番。
她对花草没有研究,自己又是个马大哈,养什么死什么。曾经养过的吊兰、文竹和多肉,都说是懒人必备,好养的很。可惜到她手里全糟蹋了,不是被太阳晒死了,就是被下雨淋淹了,再不济就是放在窗台上,台风一过,第二天了无踪迹。
“太阳花。”乔茜茜脑袋引擎搜索了一番,蹦出寥寥三个字。
阿绿停顿了一下,微蹙着两道短眉,歪头瞧着乔茜茜的脸庞,像是在问“有这种花吗?”
乔茜茜想说有,但是这西汉时期有没有,她还真不知道。
“我知道了,你说的是向日葵对不对?”阿绿未得回复,自己摸索了一个可能的答案,乔茜茜连忙点头以示赞同。
太阳花、向日葵,对她来说本没有区别,如今她不过是这冷宫里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人,只求在这封建社会中,苟延残存,自然是喜欢生命力旺盛的花,什么牡丹啦、昙花啦,开得艳开得妙又如何?
人在不同的境遇,对花的偏爱就会产生变化。
“我喜欢茉莉花。”阿绿已经替乔茜茜打点了这片牡丹,转而拉着她的手去了另一片花圃。
此处的花苗要比刚才那片素淡得多,面积也要小得多。只见小小的白花一簇簇、一串串,或挤在绿叶间,或斜挂在近旁的木枝上,别有一番野趣。
“确实不赖。”乔茜茜见阿绿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花苗,内心慢慢舒畅起来,刚才的起床气一扫而空。
“我给你唱首歌吧。”乔茜茜提议道。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让我来,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她刚唱到兴头上,却被原本还笑脸盈盈的阿绿捂了嘴,一脸严肃地悄声道:“不能摘!”
乔茜茜被这突如其来的警告吓了一跳,连忙顺应时机地点点头,而后却一脸不耐烦地扒拉下阿绿的小手:“你们个个一惊一乍的,这个不能说那个不能做,那这人生有什么盼头?”
乔茜茜嘟嘟囔囔,感慨世道不公,长门宫的丫鬟太监既饱受了冷遇,还要受到一位落魄妃子的磨难,当真是夹缝中求生存,活着也没意思。
可乔茜茜却不想死,她不是一个悲观的人。
“阿紫姐姐,不瞒您说,家父原本也谋得了一官半职,奈何官场险恶,同流合污者多,更有党争之流,党同伐异不胜枚举。我家父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却被人诬陷贪污受贿,家中男丁全部流放到千里之外的蛮荒之地,而女眷则充宫为奴,不得翻身。”说着说着,阿绿停下了手里的水壶,定定地望着花圃一侧成串的白花。
乔茜茜以为她是说到心痛处,本想安慰几句,却不曾想阿绿再次开口道:“原本想进了宫,不过是辛苦些,我本非细皮嫩肉的大家闺秀,可宫里的老太监就因为我没有给他贿银,便被派到了长门宫,永世不得翻身。”
“还好吧,我觉得还能承受……”乔茜茜见她心中愤懑,不愿她早早黑化,嗫嚅着说出内心乐观的言语。
“哼,”阿绿嘴角一撇,阴鸷地继续说道:“我知你不过是苦中作乐,可是这偌大的长门宫,曾经的私家园林,纵有这么多百花争奇斗艳,皇帝也不会心软踏足这里半步!”
乔茜茜像个树洞般,依靠在晒不到太阳的一处角落里,静听着阿绿的埋怨。
听她说陈夫人骄横跋扈,咎由自取,还连累众下人亦没有出头之日。说流放在外的爹爹也是不公平的主,居然留了为数不多的现银给嫡女,让太监派到了卫子夫那里,如今倒是风光无限。
可怜她空有一副容貌俏丽的俊颜,却天天面壁这死寂沉沉的红墙黑瓦,蹉跎岁月人老矣。
乔茜茜听罢,只觉心里瘆得慌,阿绿小小的人儿,内心积愤却如此深沉。
可乔茜茜如今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只得官面上客套了几句安慰的话。
等到老太监喊着收工,两人这才擦拭了同病相怜的眼泪,一齐踱到夫人寝殿门口。
众人一只脚还未踏进门槛,便听到里间夫人的嘶吼:“快还给我!”
“夫人,可别再犯傻了啊!这小人留不得!”乔茜茜站在队伍前头,只听得几句模糊的言语,却甚难理解。
又是几句“快还给我!”之后,乔茜茜从屏风之后,隐约望到陈夫人薄纱拖地,长发散乱披肩,一副得了癔症的模样。
“坏了,怕不是夫人又在行巫蛊之术!”阿黄眼尖,外加身材高大,早早便瞧出端倪。
乔茜茜听罢这个新鲜的词汇,脑袋略微思忖,方才想到何为巫蛊之术——原是扎小人的迷信把戏。
话说当年陈夫人就是被皇帝抓了扎卫子夫小人的把柄,才被幽居于此,那时的帮凶巫祝楚服还被杀头挂于城墙示众。
这才短短几年,咱们这位陈夫人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夫人此举要是被皇帝知道了,怕是要连累咱们都要砍头!”阿绿面露揪心地预言道,众人听罢一阵惊慌,都纷纷躲开大门,相互告诫莫要声张。
乔茜茜与她们并排立在屋外,未敢再近前探个究竟。
可是日照初升,金光普照,众人尽管着薄纱细布,周身还是不一会儿汗涔淋漓,四肢皮肤裹挟着黏腻的汗水,内里发痒不止。
半炷香后,大宫女阿红疲惫地踱出屏风,开门站在屋口定了定神。
“阿紫,你随我来。阿黄,你带众人进去服侍夫人,我稍后就来。”她冷静地吩咐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