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突至
前厅的乔茜茜正在漫无目的地晒太阳,听到卓文君召唤,迷迷瞪瞪跟随而去。
只见熟悉的四方桌上铺陈开来几片竹简,有道是:
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
锦水有鸳,汉宫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妙!”每每这时,乔茜茜都暗自叫好。既感慨卓文君对司马相如的感情淡薄了几分,又感慨卓文君的才华真是不输当今男子。
“去吧。”卓文君停笔坐定,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乔茜茜难掩心中喜悦,屁颠屁颠地拢了一捆竹简出门而去,串联完毕拿嘴呼呼吹了两下,连忙装进木匣中,吩咐跑腿的下人赶紧送出去。
那下人接过木匣,见乔茜茜兀自发笑,疑惑道:“之前卓娘子寄递信件,落管家都是推三阻四,不肯交与,如今怎么这般开心?”
乔茜茜见心思被看穿,也不遮掩,何况这跑腿家仆算得上忠心耿耿,便道:“卓娘子对司马相如痴心不改,伤的却是自身,如今司马相如杳无音信,抛弃在先,卓娘子终于想通,下定决心写就《诀别书》一封,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说罢,乔茜茜差点朗声大笑,忽觉自己还在司马府内,万一被哪个骂过的刁民听到这番狂妄的言论,少不了在卓文君面前说三道四添油加醋,便假咳了两声,郑重道:“这儿没事了,你快去快回!”
家仆拱手行礼,转身出门,不在话下。
又过了月余,阳春三月,万物复苏,门扉处卓文君如望夫石般的背影似乎终于死了心,吩咐师傅收纳绿绮至仓库深处。
那封丝帛上写就的《子虚赋》,也被卓文君交由乔茜茜保管,说是哪天杜若学有所成,翻看看看或许有所启发。
乔茜茜讶异不已,那司马相如临走前,将珍贵的开山辞赋赠与卓文君,如今说给就给?
“小姐,你说真的吗?”她回忆卓文君时时端坐桌前或床沿,翻看这篇压箱底的宝贝,在痛哭地最失魂落魄的时候,都不舍得给乔茜茜看见半分,如今居然肯拱手相让,果然是哀莫大于心死。
第二天,一如往常这般,乔茜茜起床洗漱吃饭,伺候杜康上学堂。回去的路上,却听闻城门口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心想着,这临邛县偌大的地方,估计是哪家嫁女儿或是娶媳妇儿,也就没在意。等到东逛西逛,及至自家门口,却听闻锣鼓声越来越近,像是朝司马府走来。
“这附近,没听说哪家贵公子娶了小姐,也没小姐要嫁人啊?”
乔茜茜还以为自己闭门不出,外面的消息都不灵通,正想抬头见见是哪家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却见一男子胯下一匹枣红色玉骢,华辔雕鞍,一副目无下尘的逸采神飞之样,颇有种加恩科点武魁夺冠的气势。
乔茜茜身旁开门的仆从,仔细望了来人的模样,利落地高声向内通报:“老爷回来了,司马老爷回来了!”
乔茜茜脸上如今真是“道是无晴却有晴”,一半阴一半阳,不知是喜还是悲。
负责接待的一众仆人,还没等乔茜茜这个大管家吩咐,便自觉地为来人接风洗尘,牵马的牵马,引路的引路,倒茶水的倒茶水,洗果子的洗果子,冷清的司马府内变得一派繁忙喧闹。
跑腿兼扫雪兼开门的仆从吴小六,如今正站在门口堵人。今日司马相如一回门,便有临近的达官显贵、绅士贾商上门递拜帖。
他依司马相如的吩咐,拜帖都一一接过,人都一一挡在门外,理由无一不是“司马老爷思家心切,望与家人絮絮情谊,改日定登门拜访”之类的客套话。
来人一听,便识相地走了,末了还会夸一句“司马老爷不忘糟糠之妻”云云。
乔茜茜见吴小六忙得不亦乐乎,得了个空隙酸溜溜吐槽道:“哟,老爷回家了,我这大管家的话都不听了……”说罢,还作势翻了两个白眼。
吴小六只好讪讪地挠挠头:“落管家,卓娘子谅你平日掌家辛苦,今日司马老爷归家事宜均由她自己打点,您正好歇息一天,我们还得不到这样的假期哩!”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乔茜茜没说话,只用鼻子发出了“哼”的一声,那卓文君知道乔茜茜对司马相如颇有微词,往日还总在耳边说他坏话。
如今真人归家,岂不是要架空乔茜茜,免得打扰了她们的欢聚和雅兴,搞得她现在无所事事,只能在大门口吹吹风。
“落管家,卓娘子喊你进厅堂。”一个丫鬟前来召唤正坐在抄手游廊下叼着狗尾巴草的乔茜茜。
她闻声狐疑地转过头:“你确定?”
“是。”
“何事?”
“不曾吩咐。”丫鬟仍旧低头言语。
“哦。”乔茜茜拍拍屁股,跟随丫鬟进门,跨过屋槛前,捋了捋前额被风吹乱的刘海,低头就前躬身行礼,随后便站在卓娘子身旁,敬候命令。
四周家仆两两相望,却是生疑,都盯着乔茜茜的脸,好像在说“她怎么这样”的腹语,弄得乔茜茜浑身不自在。
“落雁,杜若回来了,你不认识了?”卓文君掩面轻笑,指指站在司马相如身旁的家仆。
乔茜茜斜瞥了一眼,那男子黑发如墨,双眉入鬓,眼型狭长,生着一张薄情寡义的美人脸。
乔茜茜默不作声,非要言语两句的话,她可是暴脾气,不得掀开手腕给周遭人好好瞧瞧,相公家暴的证据!
可如今在汉朝,家不家暴,冷不冷暴力,都没人管,君臣父子,夫为妻纲,多的是忍气吞声。
司马相如见场面略显尴尬,哈哈大笑一声:“杜若常和我提起落娘子,只是如今大堂之上人多,又是多年未见相逢,想必千言万语藏在心中,不知从何说起。待到晚宴过后,酒入愁肠,那夜半时分,床榻之上便是吐纳肺腑之言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