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宝地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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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当赌徒们反应过来破门而入的是手持电警棍的派出所民警时,骡子吓得钻进桌子底下,白进喜浑身瑟瑟发抖。只有陈亮星强作镇静:叫了一声“冷所长!”声音有些颤抖。冷所长似乎没听见陈亮星对他的招呼。他命令:“都给我靠墙站好!面向墙,双手抱住后脑勺。”

见桌底下还有一人,冷所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还想躲啊?地下要是有洞,你岂不是就梭脱了?出来站一起去!”

然后,另两个民警上去,用三副手铐将他们四个人串联起来,再慢慢搜他们的身。除现金以外的小玩意儿如香烟打火机之类都依然塞回他们的衣兜儿里。

当场搜出赌资五万多。

冷所长当场宣布处罚决定:一、现场没收所有赌金;二、每人罚款一万,并行政拘留10天。

“赶快跟家人联系。”冷所长说,“从现在开始计时,限三天内携款到万佛寺派出所领人。三天内不能按时交罚金的,就将10天的行政拘留改为三个月拘役,将移交安泰市江北看守所收监。明天上午九点以前能把罚款交清的,可以免去行政拘留处罚。”

第二天早晨,白进财出于一种泄愤心理去找夏玉兰。玉兰让婆母给买娃儿穿衣裤,她自己用蛇皮袋装了几袋苞谷棒子,扬起木棒捶打蛇皮口袋,这是脱粒玉米粒儿最为简单有效的方法。

白进财告诉她:“我来给你说个事,千万不能让母亲听到了......”

玉兰见大伯子哥哥大清早的跑来,说话含而不吐,神神秘秘,以为又来对她纠缠不休,便黑红了脸说:“快火炉屋坐!买娃儿他爸在家里。”

白进财:“我还不晓得老二在家里!——他啥时在家里?你快拿一万块钱来吧,昨晚上,老二被公安抓去了!说要交一万块钱罚款。我去活动一下,看能不能把他保出来。”

玉兰一惊,手里的木棒落在地上。她痴呆呆站在那里,脑子嗡嗡作响。她想,肯定是谁举报了他猎杀国家保护动物。她也曾听说猎杀国家保护动物是要坐牢的。前年,吴书记要求村民大力发展白山羊,吴世利贷款买了十只母羊和一只布尔种公羊。吴世利贪图简单,砍了十几根木头随便搭了个简易羊栏。一天晚上,不知谁家的狗翻进羊栏咬死了三只羊。第二天晚上又咬死了两只,小麻子才觉对不像是狗作的案。他去借了余少刚的老虎夹子安放在羊栏栅旁。第三天晚上,小麻子听见羊栏外有响动,他用电筒一照,果然夹住一只猫不像猫,虎不像虎,满身黑白花斑的东西。那东西烈的很。前腿已夹断,后腿还在夹子里,它一时奔不脱,企图用白獠獠的利牙去咬断自己的后腿。它见了小麻子,龇牙咧嘴喷唾沫星子。小麻子不敢近身,喊来余少刚帮忙。少刚一看,也吓了一跳:那是一只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金钱豹!少刚半夜打电话报了警,便同小麻子一块儿在雪地上烧了篝火守护到第二天下午,白沙县林业局和安泰市主管部门带了麻醉枪将受伤的金钱豹取走了。过了几天,小麻子去找副镇长石厚能,问:“豹儿咬死了我五只羊咋办?”石厚能说:“咋办?剥了炖肉吃。”小麻子说:“一下子就咬死了五只,谁一时能吃这么多?我遭受这么大的损失,听说能找你们赔哈?”石厚能说:“一顿吃不了分成几顿吃,一人吃不了多人吃!你是活人让尿憋死了:不会熏成腊肉吗?你叫谁赔?陪你坐没空闲!你把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四条腿弄断了两条,搞残废了,没抓你去坐牢就不错了,你还跑到这儿来纠缠!”

四条腿的动物同两条腿的人一样,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受保护的动物残害生灵可以逍遥法外,羊不属保护动物,死了白死,连同它们的主人只能自认倒霉。吴世利放老虎夹子夹伤了具有特殊身份的金钱豹,没有追究他的刑事责任,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这咋弄?他身上只有四千块钱,我在哪去想办法?”玉兰急火攻心,哭也无用。白进财看着玉兰焦急的一脸哭相,心中涌起一股幸灾乐祸的快感。他就是来戏弄她的。过去,看着她那张笑脸是一种享受,如今看着她这脸哭相,同样也是一种享受!

“我就知道你只看重钱!除了钱,你眼中、心里还会有谁?钱也是小事嘛!你看我是舍不得花钱的人吗?”

玉兰胆怯地斜了他一眼,带了哭腔说:“我有啥办法?”

“你不是没办法。你是一只蚕儿自己把自己封在茧子里去了!怎么会想到将来还有求人的时候呢?”白进财告诉她,老二是昨晚上打牌被派出所抓进去的。要心疼钱呢,钱输了,派出所还罚款一万!不缴罚款,就把人送看守所劳改三个月。“我也没办法。万一想人回来,我这人脸厚,不管你怎么仇恨我,我还是先借一万给你去取人。”

“哪个仇恨你了?”玉兰哇一声哭着跑进了卧室,伏在床上抽泣。白进财迟疑了一下,想到母亲就在火炉屋,毕竟没敢贸然跟身进去。

冷所长将他们四人带到派出所,松了手铐,对四人分别作了询问笔录,然后分开,不允许他们交头接耳。他们三个人都分别带到另处,只把白进喜一人丢在接待室里。夜晚,派出所的接待室冷冷清清,两部座机电话寂静无声。白进喜心里忐忑不安,不知到底对他怎样处罚。又无法跟他哥哥白进财联系。心想,只要能免去他一万块钱的罚款,他情愿被拘留10天。去蹲10天号子等于又挣一万块钱回来,每天合一千块钱的赚头呢!他实在再承受不起经济打击了。他焦躁不安地等在那里,虽然才只一个多小时,他已感到时间像是凝固不动了似的。他度日如年,想不出一个妥当办法把信息传递出去,好让他哥哥白进财去找冷所长通融一下。他跟冷所长的关系非同一般,冷所长不可能不给这个面子的。

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后半夜冷气重,白进喜感到阵阵寒意侵袭。他在跟踪熊黑子时,深山老林中深夜的寒湿更重,他拧开塑胶壶盖儿,咂两口酒,在干草窝里蜷缩睡着就过去了。这里是执法机构派出所的接待室,有时也作对违法嫌疑人的审讯室,不是可以随意用酒来驱寒的场所。

这时,冷所长正在同陈亮星谈话。冷所长说:“你说,我们都是老朋友了,我该怎么处理呢!又不是只单独牵涉到你一人。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你们四个人都是受一样的处罚:处十天行政拘留并处一万元罚金。我单独对你网开一面,做了顺水推舟的人情,他们三人晓得了肯定不服。闹起来,这个责任我担不起。我哪敢冒这个风险?最起码我要受处分。弄不好,为了朋友而去违反政治纪律和组织纪律,甚至执法犯法,我的饭碗说不定就这一下被砸个粉碎。人的心理就这么怪:与人一同吃亏,唯愿别人吃的亏比自己吃的亏都要大,心里才坦然,才平衡;如果知道自己吃的亏比别人吃的亏大,心里肯定是无法接受的。哪怕都吃一样大的亏都好!若是有便宜捡,谁都唯恐别人比自己捡的多。所以,我们在处理聚赌和卖淫嫖娼案子时,单独个案怎么处理都行。如果涉及到多人的治安管理案件时,最简单最有效又争议不大的办法就是各打五十大板。在你跟前,我还是应该有所区别对待才行,我们毕竟是老朋友了嘛!嗯——,这样吧:你交五千块钱,我们给你在处罚执行书上仍然填写一万。但你必须向我保证只限我们几个人知道。你若对外吹壳子说走了火,后面的话就不好说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亮星已经是感谢不尽了,说:“我明白你们的难处,这就已经够意思了。冷哥照顾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心里记着的呢。只怪狗日的白老二上次输惨了不甘心,他想翻稍捞本儿。我也想在牌场上教训他一下。却没想到给冷哥你们在工作上堵了路。瞎眼兔子自己撞上了枪口,该认倒霉时还得认。岂能给冷哥你们再找为难?天一亮,我就打电话叫陈燕送五千块钱来......”

冷所长笑了,说:“算了吧,你简直千万别麻烦你老婆了,我还怕她!我说话你别多心,她人是个好人,就是处事还缺少一点儿心眼儿。上次,她当了那么多人的面,用火钳把我当螃蟹架在火上烤。要不是我蹩的快,差点就把我给烤死了。这样吧,你给我们打一张五千块钱的欠条,啥时候方便,就啥时候送来。天亮了,我也不便留你吃早饭。你等到八九点钟就可以走了。”

“太谢谢冷哥了!为上次的事,我也把燕娃子收拾哭了,她两天饭都没吃。那个事,都怪我不在家,安排上有误。冷哥千万要原谅。”

“我是刚才听你说又让你老婆送钱来,才想起上次那个事当笑话说给你听。都过去这么久了,谁还去管它?何况我又没受到啥影响!”冷所长收了陈亮星写的欠条,拍拍他的肩,笑说,“你到那边休息室去喝水,等天亮好了再走。”

冷所长安排妥了陈亮星,转身出来,见白进喜独自一人还在接待室正襟危坐在不锈钢长椅上。便抹下脸说:“天都亮了,你还不走,还等谁?”

白进喜疑惑地望着冷所长。站起身欲走,怕自己耳朵听错了,又坐回去。

冷所长说:“昨晚上的事,是你惹起的。他们三个人,每人都罚一万块钱。等他们把罚款交清了,就免予他们的行政拘留处罚。我们暂时没有处罚你,是听说你家有特殊困难。回去就说都是一样罚的款。要是胡乱吹牛,我们晓得了,又会把对你的免予处罚再恢复起来,定会叫你补交罚款的。听清楚了吗?”

白进喜唯唯诺诺:“听清楚了。我以后再也不给你们派出所添麻烦了!”

第二天下午,冷所长打电话邀约白进财去派出所。冷所长与白支书结了账:现场一共抓了现金五万四,罚款到位了七千。那个诨号叫高脚骡子的一万元罚款分文未交来。再宽限他两天时间,若交不来罚款,就只好送看守所了。另一个所欠三千,也要催促他限期到位。至于陈亮星的五千元欠条,钱,他是不会少一分的。冷所长不说,陈亮星自己肯定不会说出去。现在账面上的现金是六万一。退还白支书一万元钱的本,冷所长的同事分了两万元辛苦费。还剩三万一,冷所长一万五,白支书一万,剩六千就让白进财捎回去给了白进喜。

白进喜从砂坝坪回到家里已经是中午了。他一进门,夏玉兰就冲他吼道:“我还以为你死了呢,牢底还没坐穿就把你放了?”她一直哭闹着嚷了一下午。白进喜自知理亏,只得装痴卖傻,对她的吵闹置之不理。到了晚上,白进财把白进喜叫过去,给了他五千块钱,说那是他昨晚上赌赢的钱,叮嘱他不要向任何人说。白进喜喜出望外,心情异常激动。塞翁失马,做梦也没想到,不仅他的四千块钱失而复得,还凭空落下一千元的净赚。他不得不佩服老大的办法大。兄弟俩当即开了一瓶西凤6年陈。嫂子已经入睡,更深夜静,不便打扰灶王爷,两人在煤炭炉上烤了几块豆腐干下酒。

白进喜不胜酒力。喝了几杯酒,话就渐渐多了起来。说他哥哥运气好。想不通自己总是时乖命蹇。说媳妇儿不懂事,不知道体贴他。常耍小孩子脾气。他的苦恼无人理解。他现在困在欠账窝里,就像蜘蛛网把他层层缠裹,何时才得以破茧解放?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了。

酒本是容易醉人之物,再加上人的心情不好,被某些霉气困扰着,压迫着,这酒便更起了催化剂的作用。酒能把埋在心底的苦恼挤出来晒在别人面前。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恼,谁也不能拿苦恼进行交易。有时,这东西只落得别人嘲笑和幸灾乐祸。千万别指望它能博得他人的同情!

白进财劝道:“想那么复杂干啥?人都说三穷三富一生还到不了头呢。过去的事不说了。你上次输掉的那几千块钱,还不是又赢回来了嘛!”

白进喜:“要不是哥哥脑壳灵空,还能弄回来?只怕是在沼泽地里拔脚,越陷越深呢。”

白进财:“你这到是个大实话。算是菩萨显圣,你脑子忽然开窍了。那你往后就不要到处乱打牌了。万一要打,也要提前谋个万全之策。赌场上,有几个是凭良心赢的钱?又有几个是靠运气赢了钱?这里边的套路深着呢!有时,你只顾打牌,通宵不归,你知道家里会不会出些啥子事呢?”

“往后,我一定听你的。”

“我的话,你可听,也可不听。玉兰的话你要多注意些才是。”

白进喜说:“她倒管不了我外面那些事。”

白进财轻蔑地一笑。停了一会儿,他才幽幽叹道:“她倒是管不了你,你也未必就管得了她!”

白进喜一惊,觉得哥哥话中有话。难道玉兰有什么不检点的事被哥哥发现了?他佯装镇静。如果直问下去,恐怕哥哥也不会明说。不问清楚,又是一团迷雾弥漫在心里。他故意把话扯一边去,以期引出他要探听的底细来:“她是不是在母亲跟前使性子?——倒要好好管教她一回了!”

白进财说:“不说这些了。你早点回去吧。你在外没日没夜的跑了这么久,她肯定也时常操着你的心的。哪个结了婚的女人心里不是时常想着男人呢?”停顿了一会儿,他摇摇头,叹一口气。他忽然忿忿不平,自言自语:“短命的文家路娃子,身上胎毛都没掉,整天还想些歪门邪道。他老子娘瞎眼闭目,哑傻痴呆。顺地爬,还要自己拾柴禾。他狗日的眼睛更瞎,都没看见他老子娘的可怜样儿;他一天啥事不管,成天在外鬼混!——迟早有一天我碰见了,就要实实在在收拾他一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