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上天有好生之德
王延章再报上厉乡驿五万亩屯田，皆雇有农人耕种、收割，收成三七分，三分上缴州府，七成留与军营，扣除雇佣钱与脚布钱，再发放到士卒手里。
岑炳点头示意知晓，又问流民安置。
因襄州动荡，不时有流民逃亡随州避祸，年初流民数愈众，吴自勉、王延章等请示岑炳后，全收容之。
其中两个难处，一是广设粥棚消耗粮米，如今安随粮米充裕，倒不算困难，二是如何安置，教人头疼，涌入的流民数目过众，随州可耕之地有限。
又听吴自勉道，流民背井离乡，实心系故土，暂居随州只为避祸，待襄州安定后，多半会再返故土。如此平白消耗随州粮食，扰乱随州治安，反而于随州无益。
岑炳仍传示予以收容，除个别刁民可另行处置，其中难处再设法解决。
吴自勉、王延章给出解决之法，亦报与岑炳。一是以工相代，船坞处、厉乡驿内屯田正需劳力，便徙流民往，不再付工钱，用以偿还吃用。二是徙往山林或沼泽处开垦荒田，与随州本地农户同，凡垦出的荒田，即为私田，两年内不征赋税，两年期满后方记入官府青苗簿。
岑炳认为此二法皆可推行。
故回随州后，再向王延章询问其中详细。
王延章择要紧处报来，目前共收容流民约万数，多自襄州而来，大半在船坞或厉乡驿做工，约占去五六千人，自愿垦田的只千数。流民多妇孺老弱辈，余下多达三千人着实没有劳力，全凭家人做工亦挣不足吃食，无奈，州府只得逢旬日赠些薄粥。王延章也向岑炳坦言，所赠的多为粗糠麸皮或往年陈粮，保证消耗不多。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岂可背离？”岑炳微一叹，不再多说。
仅用一些寻常人不吃的粗糠麸皮，便能活人三千，如此大的功德，还能说什么呢。
……
洪柳儿已有身孕。
难得两人团聚，亦难得清闲几日，这几日岑炳都陪着她。
洪柳儿喜欢市井热闹，岑炳便陪她去看热闹；洪柳儿喜欢奇异花卉和羽毛鲜丽的鸟，岑炳都卖给她，养在后院里；洪柳儿喜欢听戏，岑炳便专门在府里养了群伶人，可洪柳儿听了几日，却嫌府里冷清，岑炳便又陪她去酒楼里听……
或许是怀了身孕的缘故，洪柳儿忽开始多愁善感、倍思亲故，偎在岑炳怀里时，说起旁人一家团聚教她艳羡、自己却生来孤苦无父无母，总会不自觉落下清泪。岑炳瞧了心疼，把原洪府里的下人全召回来，专教他们陪洪柳儿说话。
岑炳也劝洪柳儿，平日多与其他将军妻妾们走动，免得一个人在府里闷得慌。
可洪柳儿却小嘴一撇，嫌那些贵妇人不干净，不爱和她们往来，还警告岑炳不要和那些人多来往。
所谓不干净，无非是诸将妻妾原本多是他人妻妾，夺随州后一并占了过来。诸将多草莽好汉，就爱丰韵妇人，军中无聊时还时时拿出来吹嘘、互相交换心得，岑炳则不喜别人用过的，各有所好。只洪柳儿少见多怪罢了。
至于不和那些人往来，也不知她指的是那些贵妇人，还是她们的丈夫、自己的部属，反正都算作洪柳儿无理取闹。岑炳也不与她争辩，无视就行了，随便说句好听的话哄着她开心。
可有些时候，岑炳也得教育洪柳儿几句。
她如今是这衙府里的夫人，不可只图任性自己玩耍，得学些手段管束下人，免得这衙府后院没个规矩，教人看了笑话去。就目前看来，洪柳儿还是少女习性，别说管束他人，连自己的喜恶都管不住。
且岑炳多不在随州，有些节日同庆、祭祖敬神、敬老爱幼等琐事，需要岑炳出场的，就需要洪柳儿代为出席，而她胆小不敢当众露面，竟全给推掉了。如此亦浪费了树立岑炳做为随州之主的亲民爱民的形象。
还有识字一事。岑炳原请了随州最博学的经学博士专来教她，可她学不了几日，深感枯燥无味，竟逃学不去，宁愿和府内年龄相仿的婢女们厮混。也得好好教育教育……
接下来几日去各县查看民生，岑炳因而也带上洪柳儿，算作教育一种。
途径各县，岑炳并不听县衙官吏如何说，但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若见到一处田地无人耕种，立即召来县官查问清楚，若含糊其辞说不清楚，轻则扣除薪俸，重则当场剥下官服；若见到某处田地禾苗长势喜人，先赞扬县官劝导有方，再寻来农人奖赏布匹或酒肉；自然也有田地疏于耕种的，禾苗反倒不如田间杂草多，先责备县官，再寻来农人口头责罚几句。
除查看田地，岑炳每到一处，也会寻来农户问话，家中丁男几何？收成如何？有无耕牛？里胥可曾苛责？……
有时也会步入村舍中，实地感受民风民俗。
若村中有孤老，嘱咐乡邻多帮扶，若有德高望重的耆老，定要登门拜访，攀谈一二。
闲谈之时，一边支使洪柳儿去与耆老家中妇人说话。既让她多见见人，也练练胆。
洪柳儿的表现远超岑炳预期。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款步慢行仪态端庄，侧坐椅上，说话时语气和蔼，一面亲切地与妇人交谈，耐心倾听，临走时还会赠送些胭脂水粉、簪钗首饰之类物件。当那妇人跪谢时，也懂得及时搀扶，再说几句安抚的话。也有妇人惊叹于她的容貌，夸赞她面容姣好时，她也懂得谦虚，并说些人美在心、相貌由德之类的体面话，其中也含教导之意。
其实洪柳儿冰雪聪明，许多事一看便会，甚至不看，也心下已然明了。
就是平时太懒。又任性。
以往她只喜欢市井热闹，不愿来乡下，可当她真跟着岑炳在各地转了十来日，非但不嫌跋涉艰辛叫苦叫累，反而喜欢上乡间自然，到最后不愿回城。
且亲见农人辛苦，反教育岑炳要节俭爱民，多体谅百姓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