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占沔州（二）
城头贼兵显然见识不够，低估了云梯的威力，竟只分出小队守卒赶来镇守，只匆忙扔下几块礌石。
岑炳身旁欢呼声突然大作。
因云梯方一搭就，就有勇士迅速攀至顶端并跳进了城头。
又立即有后继勇士跟上，一并与贼兵短兵厮杀，须臾之间，已在城头开辟出一片阵地来。
王阿四瞧得正好，一个箭步跨上云梯，当先往上攀去，要亲自夺下这片城头。
眼看城池将破。
然而欢呼声骤起骤落，终究消了下去。
竟有几个贼人舍了性命跳出城头，反来到云梯上端与下方勇士搏杀。这几个贼人没了城墙庇护，被下方长枪横刀一通乱招呼，自然是死定了，可他们却用自己的尸首堵住了云梯，以致下方后继勇士无法跟上，为城头赢得了战机。
而城头贼兵为之精气一壮，趁此空隙聚杀了城头勇士，再掉转头来看守云梯，让云梯上下也陷入拉锯之中。
城头贼兵竟顽抗至此！
岑炳正咬牙切齿中，又听得身旁欢呼声起。
顺眼望去，城北一角城墙坍塌了，尘土扑天。
汉阳城多破损，今日选攻的三处，一处墙体开裂，两处原有残损，只匆匆加设木棚填补。猛攻之下，一处木棚再次塌陷，骤然倒塌，连同上方贼兵一并埋入尘土中。
待得尘烟消去，巨大的战机暴露于眼前。城头塌陷一截，便等同有了道缺口，且缺口上无女墙堞口庇护，亦无贼兵镇守。
飞梯转运不及，城下当即有勇士飞奔而去，直接附墙而上，欲要徒手爬过这道缺口。
然城头贼兵亦是豁出性命，不但用箭矢重点照顾缺口处，亦有贼人直接从城头跳下，来到没有遮掩的缺口上端死守。此处性命搏杀，又惨烈异常。
前方杀红了眼，岑炳亦红了眼，再令挑选出一百敢死士，直扑缺口处而去。
又差旗牌官执令旗于城下各处重申赏赐：先入汉阳者为沔州令。
然上下厮杀，终究守城方有利。
哪怕城头塌陷，终是以高敌下，只付出的伤亡更众罢了。
岑炳身旁再无欢呼声响起，众人愈看愈怒，请命不断，亦是愈看愈惊，城头贼人竟如此顽强。
在孤注一掷的狂热与及时止损的理智较量中，岑炳最终选择了后者，已攻城半日，城下健儿伤亡甚众，余下的亦皆耗尽了气力，再一味强攻下去，徒耗健儿性命。遂下令鸣金收兵。
城下将卒退去，捎回诸样器械。
若换了往常，守住了城池，城头必欢呼阵阵。如今却无太多声响，可知贼兵消耗甚重。
只丢下大片大片的残骸。
……
夜里。
诸将入帐时，见得岑炳脸色铁青。
白日里非但未能破城，且殁了百五十余好健儿，伤亡之重，无不闻之惨然。且其中不少精锐老卒。
自夺随州以来，队伍连战连捷，还从未有过如此重大伤亡。
自诸将观来，也从未见过岑炳如此难看的脸色，好似一张口，便要军法处置某人，以出胸中恶气。故而诸将大气也不敢喘，更不敢擅自发声，各自寻了位置悄悄坐下。
“今日战不利，某之过，自罚薪俸半年以充军资。”岑炳简短总结，问，“诸位可有破城良策？”
诸将默然。
一来确无良策，二来今日帐内形势不宜乱开口。
许久才有人试着道：莫如……暂不攻城，另觅他法？
诸将亦多默然。
贼人顽抗之极，攻城伤亡惨重，再这般下去，健儿们多要填在汉阳城下。真到了那时，便是夺下汉阳，亦是无益。
可也有两人出声反对。
周雄愤然道：“你们怕死，俺却不怕！俺明日率部去攻，破不了城，俺也不回来了。”
许存道：“我方有伤亡，贼人伤亡更众。我方尚感难以持续，何况贼人本守御不足？城内必形势严峻，此时更宜强攻，教贼人无从招架，断不可留以喘息之机。”
又道：“城内多土团旧部，先降路审中，再降杜洪，朝三暮四，并无死守之志。今日顽抗，亦不过顾念城中妻儿性命，非是一心为杜洪卖命，但猛攻数日，贼人心念一动，再晓以利害，城必破。”
“突将言之有理！”
“贼人无胆，必不能久守！”
诸将闻言多附和，亦纷纷请命攻城，帐内气氛始一改消沉。
岑炳沉吟片刻，决定明日再攻。
健儿们今日辛劳，烦请诸将下去好生安抚，多励士气。今日所殁健儿，今夜便发放抚恤。
并委任周雄为明日攻城主将，自去挑选勇士，筹备器物，且不必局限各都各部，凡军中健儿，任由挑选。
……
次日。
先埋锅生火，让健儿们饱餐一顿。攻城健儿另加餐荤食。
准备妥当，大军再陈汉阳城下。
攻城健儿在前，周雄正卖力对他们喊话，喊的最多的是两句，“今日若破不了城，不能教城内贼人今日为明年忌日，那今日便是俺周雄的忌日。不破汉阳，俺绝不生还。”“谁先破了汉阳，俺亲去与大帅请命，封他为汉阳城主。”
健儿们呐喊以应，纷纷高喊破城，杀尽城内贼人。声势震于长江岸。
残破的汉阳城，好似成了一叶孤舟，在城下阵阵杀喊声的汪洋大海中风雨飘摇。
随后健儿们各操持器物兵刃，周雄来与岑炳请令。只待一声令下，再攻汉阳。
却见城楼下忽悬出白幡。亦有贼人露头大喊着什么……
众将卒议论纷纷，莫非贼人要降？
又见城门开了一道缝，一骑解了甲衣、手持白布，径往大军驰来。临近时大喊：“莫放箭！俺是来通信的。”
岑炳令引来军中。
贼骑至，下马道：“李将军差俺转禀节帅，汉阳愿降。只有个条件，请节帅答应。”
“讲。”
“武安兵马暂不入汉阳，城内士卒亦暂不出城，愿自此为节帅戍守城池。”
诸将闻道贼人愿降，正欣喜中，再听闻贼人的苛刻条件，无不破口大骂：“不让俺们进城，算哪门子的投降！”
“这是贼人的缓兵之计，节帅勿要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