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杨副使庙记

卢琼

作者简介

卢琼，浮梁县人，字献卿。饬躬厉行，博洽能文。明代正德六年辛未科（1511）杨慎榜进士，授固始县令。饬政兴材，百废且举。后擢监察御史，年八十一而卒。隆庆元年赠光禄卿。著有《归来稿》。祀乡贤祠。

原文

嘉靖庚子夏，吾邑大水自祁来，加以山峭水驶，又骤雨连日夕，水忽高数丈余。县不浸者五岭。冲突泛滥乡隅，抵景德镇室庐荡析[251]者无算[252]。民抱屋漂流，叫号彻两岸，沉溺相继者亦无算。绝粜[253]阻饥，勍掠[254]以为食。越三日，乐之民居镇者乱焉。镇民与格斗死者又无算。适公以分巡[255]至，乃大发仓粮若干，银若干，分害之轻重给散有差而御夺，稍息格斗之祸。主议者欲加罪于镇，根连株系又无算。皆欲掩袭之。夫镇乃五方之民廛焉。主客无虑[256]十万余，人人自危，罔不思乱。官一捕之急则变作矣！公曰：“吾不为也。”乃谒议者曰：“刑不必滥。惟其当以政和民。不闻以乱乱[257]犹治丝而棼[258]之也。”议者二[259]焉。调他道守巡参听之。公攘臂[260]进曰：“何至是哉！德不失众，度不失事。义则仕，否则奉身而已。专禄周旋，耻也。”佥重违[261]公议，久之，曰：“然。唯永固哉！”公以身任之。死者葬之，伤者治之，散者集之，反侧[262]者安之。属[263]五方之民而告之曰：“毋倚乃身，迂乃心[264]。毋咻厥威[265]，用畜汝众。”属镇之民而告之曰：“毋怙尔终[266]，终损尔佣。散厥积用，保无虞。”属商贾而告之曰：“完尔馆，高尔闬。毋暴尔输载，各瞻所事[267]。”咸稽首[268]曰：“喏！”解颜[269]而散。用是市不易肆，工不易业，不半月乱平。镇民欲生祀公而公殁矣！乃戒牲帛走奠。复谋立庙，欲公血食[270]而苦无隙地。适汪侯少泉毁淫祠五百余所，崇正抑邪，民宗其化。众告于侯，以五王庙为公祠。侯，端[271]人也。素慕公之端，忻然从之。置官租银若干为春秋祭仪，专掌于官，以杜侵渔[272]。侯为祭文，刻于石。民乃求记于余。或曰：“民不祀非族[273]。公楚之豪杰。殁而有知，顾享此哉！”余曰：“不然。天下惟义与礼。公覃[274]思虑，撄[275]群疑，以救一方之民，义也！民之于公，触事必祀，饮食必祝，礼也！礼义理之归，人神之会也。昔柳柳州[276]庙于罗池[277]而英见[278]，张益州[279]像于静象寺而至今不泯，皆以是也。况有功于民则祀，何公之不享也？”公讳绍芳，应城人。以进士累升江西按察司副使。

简析

明代嘉靖年间，浮梁骤雨连日，昌江暴涨，冲突泛滥。城乡百姓住房经大水冲淹，荡析坍塌无数。民抱屋漂流，叫号彻两岸，沉溺相继者无数。不良商家趁机囤积居奇，盗贼四处勍掠为乱。时任江西按察司副使的杨绍芳出巡浮梁，见此惨状，开仓发放钱粮赈灾，平息了祸乱。当时当局主议者欲严加追究，加罪于镇民。一时人人自危，动荡不安。杨公力排众议，极力反对“杀人以媚人”，主张“刑不必滥，惟其当以政和民”。并挺身而出，迎难而上，主动承担了平乱抚民的重任。他先后分别召集五方之民、本镇之民与商贾，嘱咐他们不要心生邪僻之念，不要仗势欺人，不要囤积居奇，而应当齐心协力，各瞻所事，共渡难关。众人皆为之所动，解颜而散。于是“市不易肆，工不易业，不半月乱平”。杨公去世后，镇民缅怀他的功德，商议建庙祀奉他。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空地。恰逢时任浮梁县令的汪侯少泉毁淫祠五百余所，崇正抑邪，并接受镇民提议，以五王庙为祭祀杨公之祠，并写祭文，刻于石。作者受镇民嘱托撰写了这篇记文。文中高度评价了杨公不顾自身安危，为民纾难的功绩；同时也借此倡导以善政和民，以礼义为治的从政理念。文章对建祠经过一笔带过，而用浓彩重墨描写杨公的良知义举，以强调建祠纪念杨公的意义所在。可谓深谙文章剪裁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