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速应对:美国应对2007—2009年全球金融危机背后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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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危机:恐慌阶段

2008年的危机是一场典型的金融恐慌。至少从1637年荷兰“郁金香泡沫”开始,恐慌就成为经济史的常客。不同的是,这次危机的根源是对可疑的抵押贷款而非鲜花的狂热追捧。随着房价泡沫的破灭,投资者和债权人疯狂减持涉及抵押贷款的一切资产和以抵押贷款为底层资产的金融工具,引发资产抛售和追加保证金。金融恐慌使信贷市场瘫痪,导致对整个经济体系的信心发生动摇,由此引发的失业和丧失抵押品赎回权进一步加剧了金融市场的恐慌,形成恶性循环,可能将金融体系连带整个经济拖向深渊。

语言难以充分描述危机变得多么混乱和令人恐惧。从2008年9月开始的一个月时间里,相继发生:抵押贷款巨头房利美和房地美突然国有化,这是大萧条以来美国政府采取的最激进的金融干预措施;久负盛名的投资银行雷曼兄弟倒闭,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大的破产案;美林证券倒闭并被美国银行收购;对美国国际集团(AIG)实施850亿美元的救助,以避免出现比雷曼兄弟更严重的破产案;华盛顿互惠银行(WaMu)和美联银行覆灭,是美国历史上两个规模最大的参加存款保险的商业银行的倒闭案;美国政府首次对价值超过3万亿美元的货币市场基金(MMF)进行担保,还破天荒地对价值1万亿美元的商业票据(CP)市场提供支持;国会在最初否决了7 000亿美元的政府对金融体系的支持计划,导致市场遭受重挫后,转而批准了上述计划。这些都发生在总统竞选的最后冲刺阶段。历史的车轮在全速前进,人们被迫在不确定的迷雾中做出重大决定。

重要的是,2007—2009年的事件不仅是心理上的恐慌(当时恐慌情绪确实高涨),它还是一种更狭义的、技术意义上的恐慌。经济史学家一般把对短期债务的大范围挤兑称为恐慌。金融业是规模庞大、充满活力的行业,是经济增长的重要驱动,发生恐慌是因为金融业具有内在脆弱性。脆弱性源于银行等金融中介机构的两个关键功能,这两个功能有时候相互冲突:第一,其为人们提供便捷的存钱场所,总比藏在床垫底下安全,而且还有利息;第二,银行用这些钱向居民和企业放贷,换句话说,银行借短贷长,这一过程被称为“期限转换”。

期限转换是一项十分重要的社会职能,但本身存在一定的风险:如果储户或其他短期债权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这些借短贷长的机构失去了信心,那么这些机构就易遭受“银行挤兑”。即便是有偿付能力的银行,即资产价值大于负债价值的银行,如果资产不能快速变现以应对短期现金需求,也会倒闭。恐慌就是放大版的银行挤兑:它是债权人对整个体系失去信心后,对各类短期债务进行挤兑。从历史上看,恐慌通常会造成信贷收缩和资产价格暴跌,给经济运行带来灾难性后果。

同大多数国家一样,美国也尝试采取监管措施降低挤兑和恐慌带来的危害,包括限制银行过度承担风险,还有为存款提供政府保险,以降低存款人因担心银行出险而挤兑的冲动。但现代金融机构除了存款,还依赖许多类型的融资方式,这些融资方式没有保险保障,存在挤兑风险。而且在现代社会,银行挤兑不再是人们在一家银行的实体网点亲自兑换现钞,而是鼠标点击一下快速转账。

更广义地说,与那些经营成败主要取决于产品和服务的成本与质量的企业不同,金融机构的经营主要取决于信心。金融机构的运作离不开信心,但信心随时可能出于理性或非理性的原因消失。一旦信心消失,那将是非常迅速的,很难追回。恐惧深深植根于人类的内心,从众心态是强大的,这使挤兑既难以预测,也很难停止。结果就是,恐慌永远不可能完全消除,因为没有办法完全消除过度自信和迷茫。

换句话说,只要风险和期限转换仍是金融业的核心,只要人类仍是人类,那么世界将一直面临金融危机的威胁。灾难总有可能发生,这是不幸的事实。

那么,这场灾难是如何发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