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恩情
经过人们废寝忘食的忙碌，麦收已接近尾声。各家麦场上大都出现了一堆堆晒干扬净的粮食和大小不同的麦秸垛。
不过也有极少数人家的场上仍有没有脱离的麦子。在村东就只有魏老三一家了。
魏老三把带麦杆的麦子摊开，晒了一上午，吃过午饭后，他就在碌碡上拴了两根绳子，把儿子喊来，父子俩一人一根，在麦场上一圈圈拉着转。
别看魏老三快六十的岁数，而且还是个瘦小的身板，但干起活来，年轻的庄稼汉也比不过。更不要说他儿子冬生了。这孩子从小就没出过力，小时候被刘继祥养着，到了七岁开始进学校读书，在集体解散以前，庄稼人该受的累一天也没受过。从前年分到地后，节假日回到家才到地里帮他干一点。看儿子干活时离离八八的样子，他即生气又担心。生气的是，应该是个合格的壮劳力了，却仍没有庄稼汉该掌握的技能。正因为儿子在农村是个门外汉，将来如何生存？如果儿子能考上大学吃上国家饭，这个担心是多余的，但这个概率是很低的，农村有几个能走岀去端上铁饭碗呢？还是留在家里扯牛尾巴的多哩。
“爹，我去借头牛吧。”冬生的肩膀被绳子勒得红肿了。
魏老三有些心疼儿子，说：“你去一边歇歇，我再拉两圈就轧好了。”
冬生不忍心看着父亲一个人拉，便从父亲手里接过了绳子。
晚上，魏冬生没有吃饭。他躺在松软的散发着麦香味的秸杆上，浑身像散了架以的。
墨蓝的天空高远而深邃，繁星如银钉般闪烁着。一个流星一闪而过，消失在浩渺的宇宙之中。
大自然是很奇妙的，能让人会产生无尽的遐想。他记得他曾有过这种遐想，还是在冬月家的时候，一个月光皎洁的夏夜，冬月妈手拿蒲扇，左右两边分别躺着冬月和他。一边给两个孩子驱赶蚊子，一边讲着天上的故事。月亮大而圆，月亮里有个模糊的影子。冬月妈说，那是在树下纺棉的嫦娥。“她怎么上去的？”他好奇地问。冬月妈说：“那是她的家”。“咱能上去吗？”他又问。冬月妈说：“能，你长大了就能上去，上去找嫦娥当媳妇。”
从那时起，他就懵懵懂懂地知道了天空是多么的奥妙。读了高年级才进一步知道只有天文学家才能研究探索这种奥妙。
有时他就想，也许将来自已也会成为天文学家呢，现在回想那时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啊。整天跟着别的孩子疯跑乱颠，不知读书的重要性，到了高中才知道以前的时光都荒废了，但悔之晚矣。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
看来自己对大学无缘了，但让他像祖辈那样过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他心有不甘。他要开工厂办企业，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魏冬生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响起脚步声，一个他熟悉的背影走进他家院子，接着又岀来了，在场上叫他：“魏冬生。”是冬月。
魏冬生答应一声“在这儿呢。”
魏冬生发觉她在他考上高中之后，她不再称他哥哥了，见了他总是直唤其名。
“妈喊你去一趟。”冬月说。
魏冬生坐起来，问：“有事吗“？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吗？”冬月说。
魏冬生来到冬月家才知道，冬月妈是让他来吃饺子的。冬月妈把麦粒用水淘洗干净，让冬月用自行车带着，在胡家屯的电磨上加工成带麸皮的白面。冬月妈从自家地里割了韭菜，母女俩一起动手做了一顿饺子。
全家人都吃过了，给魏冬生留了两碗。本来冬月想给他送去的，可父亲不同意，怕魏老三沾他儿子的光也吃到饺子。
别看刘继祥夫妇对魏冬生视如己出，对魏老三却怀有一肚子怨气。就说送他老婆去医院那次吧，他老婆的血把刘继祥的平板车污染了一大片，死人的血会使人觉得晦气的。但他却不主动给人家洗刷一下，是刘继祥自己拉到小河里泡了一宿。这还不说，事后连句道谢的人话也没向老俩口说过。更可气的是对养他儿子这件事上。
冬月上边还有个哥哥，在五岁那年，行动怪异，不能站立行走，刘继祥卖了一包地瓜干，抱儿子到医院一检查，是脑瘫，对这种病，医生也无能为力。
家里有病人要养，小冬生的饭量随着年龄的增大也逐渐增大。这个家的日子到了十分艰难的境地。只能靠国家救济与求借度日。
“给魏老三送回去吧。”刘继祥只能做无奈的选择了。
妻子眼里噙着泪点了点头。
刘继祥对小冬生说：“咱去找你亲爹好不好”？
小冬生往冬月妈腿后躲藏。小冬月也在妈前面挡着。从刘继祥脸上看出，他的心里也不好受。
到了晚上，趁小冬生沉睡之机，刘继祥抱起他去了魏老三家，轻轻地把他放在炕上。
乍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小家伙怎能安生？又跑到刘继祥家里。按理说，魏老三应该拿着礼品来答谢刘继祥这些年来对儿子的抚养，心怀感激之情把儿子领到自已家去。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任由儿子依然吃住在刘继祥家里，而且不曾探望过一次。这让刘继祥非常气恼。你魏老三从生产队分两口人口粮，你儿子在我这里也吃也喝，，你却一粒粮食也不给我，这是人干的事吗？刘继祥终于上门向魏老三去要了。魏老三叼着大烟袋说：“我也想不让孩子往你家跑。他是带腿的，我也没办法。”
刘继祥说：“三哥，我不是不让孩子往我那儿跑，我是说队里分给孩子的粮食给我一点。我家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算帮帮我行吧？三哥。”
魏老三说：“我没粮食给你，你把孩子给我送回来，他就不会吃你家粮食了。”
刘继祥不但没从魏老三手中讨到一粒粮食，反而惹了一肚子气。他真想把这个姓魏的孩子从家里赶出去，把他关在门外，任由他怎么砸门，怎么泪流满面地大哭大叫，就是不给他开门，一直到他离开这个家为止。但是，全家人那颗慈悲的心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