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林大师喊来带领他们的山民是个壮实的中年男人,叫仙一山。这姓氏着实让大家新鲜了好一阵。
“那仙伯伯,您家里人都叫什么?”方晓明忍不住好奇。
仙一山带着点儿山里人的口音,听起来像要唱起来的腔调,“我儿子叫仙五霖,女儿叫仙五好,还有个最小的,还在娘肚子里,名字起好了,打算叫仙五澜,不管男孩女孩。”仙一山得意的说,他们村子里其实姓氏都挺少见,“你们山下的人不知道,我们这里姓啥的都有滴。”
“那还有什么?”齐哲听得都忘了上山是来看景的。
“姓屋的,姓鬼的,还有,”他习惯一张嘴都是名字,姓氏还得需要摘出来说,“刚才庙里有个姓隆哈的。”他停下来看一眼脚底的路,提醒大家,“这里石阶窄,迈步小心点儿,踩稳点儿。”
他们来到一处坡势平缓的地方,和村民们居住的那块看起来差不多大,这里被开垦出来种了很多蔬菜,还有些玉米麦子地。侧方有一线山间瀑布,不算很大,细细的流着,那底下,像是人为的,给圈出一片小水洼,应该是为了灌溉农作物方便打水。
仙一山脚步不停,继续带着大家往前走。
“一会儿我们也从这回去,可以顺路摘些瓜果蔬菜,我们山里的,那才真正的纯天然。”
“仙伯伯,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何从脚力快,虽然这是第一次爬山,完全不输给孙思和这位伯伯。三人带头猫腰往上。后面的何爷爷何奶奶在大宝贝和何启发的拖拽下,跟着也还算不太费劲。
“马上到了,不远。”仙一山往前指,“那一片,是个风水宝地。”
“哦?”何从抬头往前看,“有什么好东西么?”她本来体力非常好,此刻也只爬了不到半个小时的山路,却隐隐觉得腿沉脚重,有种过渡消耗体力后的疲惫感。
后面跟着的方晓明从后面推着她的屁股,丝毫不觉得有啥不妥,他倒是精力充沛的要能蹦起来似的。
“大何何,你咋啦,这才多少路,不像你呀。”方晓明明显感觉到何从重心有点儿向后,还以为他们第一次爬山,她不会,“你得重心超前啊。喏,往前用力才对。”
何从哪能不知道这么简单的事,只是控制不住,她并没有往后仰。
“你这是推我还是拉我。放手!”她命令他,“你不捣乱没事。”
“我这要是拉你,有点儿太坏了吧?”方晓明还故意示意,拉住她运动裤腰部的松紧带,“喏,这是拉。”
“噗!”孙思没憋住笑了出来,何从毕竟是个女孩,他也不好直说,“你再拉她真的滚下去了。”说着搭了把手,把何从往前带。
何从随着孙思往前走,看着付鲲鹏和仙一山已经到了,距离他们还有几百米的路。
这一处的风水宝地在孙思看来当真是名副其实。
北门山本就坐北朝南,山的这一侧正正好承接所有光照,可谓阳气十足,这一处坡势高于居住地,光线就更好,且地势更加平整,再往上去的地方,层层叠叠的错落有致的分布着像梯田一样的更小块的平台,上面远远看着齐齐整整的长着什么东西,东面是片偏矮的灌木丛,一看就是长了很多年,但天然形成的矮化树木,经年累月下来,也还是那么高。西面是片香樟树林,也不知道那是几百年下来的老树,各个奇形怪状又透着圆润的可爱,蠢笨的树干却长着小巧精致的叶子,一簇簇一丛丛的,倒像是哪位画家高手随手勾勒出来的粗线稿。
众人前前后后聚到一起,觉得景色颇有些趣味,仙一山也不多说话,就让大家四处看看,说这里平坦,也可以歇歇脚,还能偶尔采些山珍回去。
方晓明此时精力异常充沛,他想,可能山里空气真得太好了,氧气太足,连着人都比平时精神上几分。他几乎像猴子一样跳跃着继续往上面的梯形地跑,何从在后面喊:
“方晓明,你给我站住!”她还是觉得腿沉,虽然不至于走不动,但和方晓明正相反,她就更担心方晓明一会儿会更蔫。本来来这里的原因就是他最近精力越来越小。
“你这会儿要我拉你么?”方晓明兴奋的又跑回来,伸出一只手,“来,我看那坡上好像有好玩的东西。”
孙思和付鲲鹏也过来,孙思也瞧见了坡上隐隐约约的几个冒着尖的彩色东西,很抢眼。
“哪有?我怎么没看见?”付鲲鹏问,又伸着脖子一边往前看,一边时不时注意脚下。这里的路并不好走,刚上到下面的平台时,远远看,这里也不算远不算高,但真走起来,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容易。他们几个人慢慢的往上,后面的方大同朝他们喊:
“我们老人就不上去了,你们一会儿就往回走,别再往前了。”
“好的。”方晓明兴奋的回头答应,“没准上面有宝贝,等我给你们带回来。”
上到第一层平台,他们才发现,那里哪有宝贝,那些颜色亮丽的尖头,竟然是些墓碑,因为长时间在树荫下,潮湿的空气滋养了各种地被植物,导致那些本就是木质的牌子各个都顶着一头的五颜六色。
“嚯!”孙思不禁赞叹,“这可真是块风水宝地!”
“都是坟,有啥风水?”付鲲鹏笑着打趣,“你不是个修炼阴功的吧?要生掘别人坟墓?”
“别说,这里虽然都是坟,倒是一点儿也不让人讨厌害怕。”何从此刻休息过来,仿佛胸中一口气得以缓缓呼出,腿也跟着轻松不少。
再看方晓明,他非常缺德得踩着每个坟头跑了一遍,像是在做障碍跑,幸好每个坟头都盖着几块石头,沉淀的也足够能支撑他,不然今天他们回去前,还得学着孙思给人家修缮坟墓。
“哎?话说回来,孙大哥,你说你小时候给人家看坟,是不是真的?”方晓明福至灵心的忽然想到,“怎么你一提坟,我们连出来玩儿都能看到坟。真神了。”
孙思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来回跳,并不直接回答:“你还要不要继续往上,我看那边还有两处。去看看有什么?”
何从上前抓住方晓明,他就跟被定住了一样,忽然就老实的站在一处,朝着上面看。
“当然去看看啦。”他使劲儿抽出被固定了的胳膊,“我不跳了。咱们往上走。”
何从这才环视了下那些被他踩了几次的坟头,并没有什么异常:
“你一会儿不许再去踩人家坟头了。太没道德了。我们别给林大师找麻烦。”方晓明老老实实的点头,已经又一步三蹦的蹿出去了。
孙思看着方晓明的背影,朝着付鲲鹏说:“你看,我和他比,他更像修炼阴功的。而且有点儿变态的兴奋。”
付鲲鹏哈哈大笑起来,想起方晓明在他们学校训练室里吃奶劲儿都用上的样子,跟此刻比,真得是变态的力量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激发出这么大的潜能。
“哎,何从,我看以后把他往山上一放,就跟养野生动物似的,比较适合他。”他指指前面几乎快到了第二块梯地的方晓明。
付鲲鹏也算很了解这姐弟二人,平时这体能差在方晓明和何从之间,是倒过来的。
他比何从大一届,何从初一就已经名声在外。一是她那英勇的协助警察抓坏蛋的事迹在学校被公开表扬过,二是,他们军队附中的特色就是体能训练比一般中学强度大的多。何从可以说是全校女生里最抗造的一个。付鲲鹏第一次有机会亲眼见识何从体能是在学校秋季运动会上,他除了电视上看到田径赛事里的女长跑选手,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看到身边有个活的女孩,五千米长跑居然不带减速,最后还可以来个冲刺。熟悉了以后,他更是知道,这是个有“实力”的女孩。就是真真实实的力气。
反观方晓明,他第一次见,是他细胳膊细腿得在训练室里的史密斯架上推杠铃,他只看一眼,就担心这小孩会被压折胳膊,以为是新来的学弟,也不好打击人家,就好心的建议他还是去练大龙门架比较好,毕竟他体重看着就轻,那个也能练臂力,比被压死好多了。
所以,此刻方晓明身轻如燕地在山里奔跑,真得不像他本人。
“是吧,我也觉得像是嗑药了。八成林大师的糖真有兴奋剂啥的。”何从顺口答道,可转头一想,自己也吃了糖,怎么就反而更累了?
第二处梯地也是块坟地,只是,这里的坟地没有什么颜色,可能是时间更久,墓碑都烂了,坟头本来应该同样盖压了石头,也都有点儿被侵蚀的要碎不碎的样子。方晓明定定的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跑了。他环顾一圈,然后俯身看离他最近的一座坟,那烂掉的木牌,上面隐隐约约刻着些东西,看不清,也不知道是被腐蚀了字迹所致还是本来就不是汉字,他盯了半天也没看出是什么。
“这里就显得萧条多了。刚才那里不细看还感觉像个电影拍摄的取景地,颜色都很鲜亮。”付鲲鹏感叹,“可这风水宝地搞一堆坟,是不是有点儿煞风景。”
“我也这么觉得。是不是我们该回去,跟大家一起,下面那里才是所谓风水宝地?”何从往下看,树木遮遮挡挡,这里跟刚才的大平台地方有些角度不同,山体也遮挡了视线,她看不到其他人都在干什么。
不过,她倒是难得的体会到更宁静的感觉。她本就是个爱安静的人,平时,跟熟悉的人都话不多,她最爱的事,就是静静得翻书,就只是翻这个动作,从来不读,周围没有音乐,没有别人,脑子是空的,心是静的,一切也都是安静的。那翻书的声音更像是提醒,能够在合适的时候把她从魂游的虚幻里拉回来一样。
“外行了吧。”孙思得意的挑眉,看着还挨个巴拉烂掉墓碑的方晓明,再看看周遭的环境,“下一处的梯地,我猜是得往下走的。”他指了指第三处梯地,“你瞧,那里,刚才从下面看,像是最高的那处梯地对吧?”他又指向仅有的一条石头嶙峋的小路,“但这里,我们是要往下走才能到的。”
“还真的是。”付鲲鹏惊奇的看着石头路,“这是有什么门道?”孙思作为他家产业链上游的顶级顾问,虽然他不知道都顾什么,问什么,但他内心里一直相信,这人是有“两把刷子”的。
“嗯。”孙思故意声音高了些,好让几个人都能听见,“这所谓的风水宝地,最重要的风水就在这里了。”
“这里阳气极盛。草木葱茏,想象应该活物也不少。但极盛之地也都有弊端,就是极阳之物难以压制,时间久了,必会出现反常之事,必要有极阴之法与之相平衡。这三处平台,错落有致,刚好摆出了一个极阴阵法。所谓极阴,就是要有等级之别。不信,一会儿再到下一处,那里应该是相对更像方才那里,状态要好得多。这就像是庇护。两处小阴之地被这里照在羽翼之下,自然这里就显得破败一些。”
“那要是你说的极阳的情况发生,会怎么样?”方晓明手里拈了块腐蚀得不成样子的木块,“这难道是被你说的极阳的东西打碎的?”
“怎么可能!那明明是被侵蚀腐烂的好么?”何从话音都没落,方晓明手里的碎木块像是终于承受不住一丝空气的重量,化为粉尘飘散开来。
“这也太糟了吧?得是多少年都没人管过的。”付鲲鹏拍拍孙思的肩膀,他倒是不很在意那些阴啊阳的学问,“你既然来了,你不是专业看坟的,不给修修?”
“这哪能轮到我!”孙思打趣的说,“向来风水宝地都是有人刻意建起来的,是为了某些目的,我又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弄,别再好心办坏事。”
“我忽然发现你好有本事。”方晓明双眼放光,“能教给我么?”
“你想学?”孙思一副逗他的神情,“不过,你起点太高,怕是我教不了你呀。”
“你是说我自带仙根,嗯,就那种,不用怎么练,就可以有大成的么?”方晓明更是开心的不得了,“那你收我为徒不亏啊!”
“不。我说你起点高,就是水平高,就是海拔高。懂么,说白了,就是这东西要从小练,你太大了,不好开智。”
“啊?”方晓明有种被耍了的失望,又不甘心的问,“那要几岁开始才好?”
“常人练这些是没什么进展的,有点儿那个意思的,怎么也要四五岁就开始基本功了。”他拍拍方晓明,“你就别想了。”
“那我就当个兴趣,学些皮毛,知道些简单的东西不行么?”他感觉很好玩儿。
“嗯,”孙思似乎是用鼻孔出气,他一向的认知里,很多人开始都是抱着这种想法的,“那你先去把周易、老子、黄帝内经读个透再说吧。”
大多数人,基本读到这里就到头了。
“你们就是跟着这些学的?”方晓明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
“那当然......不是。”孙思朝着下方看了看,“我说了,天分是基础,其他都是次要的。”
“啊?”方晓明拍拍手上的碎屑,“那怎么知道谁有天分?万一,我是个有天分的后起之秀呢?”
付鲲鹏看着这个小孩入了迷,一拍他肩膀,“呦,后起之秀,咱们先管眼前行么?一会儿天就黑了,咱赶紧绕过去看看那边,然后就往回走了。”
果然,最后的梯地地处略微下坡的位置,但三个人要想回到大部队那里,只能沿着原路返回。这里看起来像是再无继续往前的路可走。
这里确实像孙思说的,坟头都还更新一些。
“你说,是不是因为最高的那块坟地,把这里挡住了,所以,这里就更安全些?”何从仿佛也被点播的开了些窍,居然能自顾的分析起来。
“是这个道理。这里三块梯地,高低分出阴力的级别,又摆放的极符合镇守之法,以致于穿山阳力不会真的流走,而是在这里被缓和的化解。真是巧妙。就是不知道是谁这么大本事。”
“回去问问林大师,说不准他知道。”方晓明也很好奇,“林大师很有本事的,我小时候好几次差点儿死了,都是他救我的。”
“哦?好像很有意思。你说给我听听。”
四个人也不打算在这几块坟地里久待,一边说这话,一边往回走。
“太小的时候我也不知道的。我爸跟我说,我两岁多,差点儿死在医院。肺炎。医生就说是肺炎,输液,住院,反正搞了一个多月,我虽然没死,医生也不敢说能救活。后来,我爸连到处烧香拜佛的事都做了,好几次都是被那些大神啊大仙的给轰出来的。我爸说就是那个时候,只有林大师一直没放弃我,想尽办法救我。”
下上的路走起来轻松的多,何从也不觉得累了,她默默地听着方晓明说着那些她有些模糊的记忆,那个时候,她还是懵懂的。后来方大同一旦有时间陪着方晓明的时候,就会把他经历的这些认真的讲给方晓明听,好像要提醒他,你的命很珍贵,得之不易。要好好爱惜。
“后来,那我不是总病歪歪的,我爸就每隔一段时间就带我去林大师这里。”
“喏。你看,这个小瓶子,就是林大师给我戴的。”
孙思向他颈间看去,只见他的那个小瓶子乍一看平平无奇,像是个随处可见的装饰玩意。他伸手想再仔细看,又怕自己特殊体质有别的影响,便让方晓明再向自己靠过来一些,
“确实是个好东西呢。”他只能这么说。那瓶子里的一滴血,未触及却能远远感觉到一股极寒的气息,通体莹红,却是怎么用科技手段都无法保存得如此完好。不知情的人,只道是一颗玻璃珠子,其实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