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四人返回到最大的那块平台的时候,方晓明心情异常兴奋,嘴上却抱怨着:
“仙伯伯,你说的风水宝地,怎么都是坟地啊?我们上去转了三块都是。”
仙一山笑眯眯的:“啊,那是村子里的坟地,人死了总得有个地方埋嘛。不过,我们山里人信这个,就是,村子里的老人去世了,好好安葬了,会保护我们这块地方的。所以,坟地向来选的都是最好的地方。”
“仙伯,那这块风水坟地是谁帮你们选的?”孙思好奇,正想再问,方晓明又忍不住插嘴:“不会是林大师吧?”
“不不不,”仙一山摆摆手,“林大师才来没多久,不过研究所之前,那里是村里的大事堂,我们的老主事住在那里。他就像村子里的主心骨,这些大事都是他定的。我们都听他老人家的。”
“那位老主事现在在哪儿?”孙思虽然猜到应该是已经去世了,但还是存着侥幸问。
“那肯定去世啦。一百三十一岁。”仙一山得意的说。
“哇塞,那岂不是老寿星,这都能进吉尼斯了吧?”方晓明眼睛溜圆,“那上面那里,哪个是他的坟?”
“那都多少年啦,我也早不记得了。小娃娃怎么光好奇这些事?”仙一山打趣似的,他朝齐哲几人过来的方向看,问道,“你们找到什么好东西了没?”
“有啊。”齐哲兴奋的摊开手臂,他怀里抱着一堆石头。
“这是玉石?”付鲲鹏见惯了有钱人的各种收集癖,觉得这必须得是,不然烂石头有什么可捡。
“不是,”齐哲拿起一块,让他看,“看,这上面有什么?”
付鲲鹏凑过去,孙思也凑过去,那石头上是一小嘬像是什么毛发的印记,又像是海洋里某种生物,带着须子头发的那种。
“这是生物化石!”齐哲兴奋的几乎要尖叫起来,“感觉我要发财了。你们看,我捡到了好多。”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仙一山,“这个能让我带走么?”
仙一山大方的挥挥手:“那没问题。山里的石头么,多得是。”
凛冬手里捧着一株东西,他说那是灵芝。
“这东西我以前见我妈在市场买过,假的。都是用胶水黏住的。卖家还骗我妈说长得慢,结果我妈养了两年都没变样。”他伸出手给大家看,“这就是传说中的灵芝。”
几个人不禁赞叹,原来神儿又神的灵芝就是这样。
“像个大蘑菇。”方晓明直白的表示,“这个能治病是不是?药材?”
“对,不过我是想挖一颗给我妈,让她看看,这才是真的,她肯定很喜欢。”他又担心的说,“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把它好好的带回家。”
仙一山朝他一招手:“过来,小娃娃,你要把他这么放在树皮里,然后培上些土,看,”他一边帮着把灵芝放在一大块腐烂的树皮上埋上土,又在石头缝里扣了些苔藓铺在外面一层,“你只要让苔藓一直绿着,湿润着,就行了。”
王子鑫则什么都没有,他掏出手机给大家看:“奇景!”
只见他手机里有段视频,是一颗小花芽破土而出,抽枝展叶,片刻功夫就打上了花苞,含苞待放。
“我第一次见,这不是快进,是我手机刚才拍到的。太神奇了是不是?”
“不会吧?哪有植物长得这么快?”付鲲鹏皱眉,“你这有点儿假。”
“我也没见到呢。”齐哲看着王子鑫,“你怎么没叫我?”
“我叫你俩了啊,都没人理我。我一着急,只能这么拍下来。”王子鑫又拿手机给他们看,“是真的,我这还有一个,不过,再找别的就没了。”
“竹子就是分分钟钟长大的。这倒也合情合理。”孙思拖着下巴分析,“可能有些植物我们没仔细观察过吧。”
几个年轻人正围着这些新奇的事情七嘴八舌,方大同和何启发也陪着两位老人逛回来了。
他们比较简单,老人说要挖些野菜,是带了工具来的。结果何启发好心帮老人挖,菜没挖几颗,工具掰折了。
“可我找小木棍的时候,发现了这个。”他把手里的一个外表像藤条,看起来很硬的东西给大家看,“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天然龙头拐杖。”他自己杵着拐杖走了两步,“看看,连高度都刚刚好。”
“叔叔,你也用不上啊。”齐哲笑着打趣,“我看给何爷爷用刚好。”
“哎!对喽,你提醒我了。”何启发回身赶紧把拐杖递给他爸,“您试试,真挺好的。手柄那部分都不用打磨。”
何老头也是个爱开玩笑的:“我刚才就看上了,还想着回来这段路你能给我用用,到这会儿了,还没个十几岁的孙辈有眼力见儿,”老头撇撇嘴,接过拐杖,“还行,挺趁手,那我就收了吧。”
方大同手里还提着一大袋子四个人一起挖的野菜。他说晚上吃馅饼,这菜是最新鲜的。
一行人往回走的路上,老人就开始有点儿累了。方晓明自告奋勇的说:
“奶奶,您累了吧?我背你吧。”何奶奶笑得眼睛一条缝,嘴里说着:倒还不至于那么不中用。
“小明今天真跟吃了兴奋剂一样。”付鲲鹏拉着他肩膀,“要不你背我吧,哥真的有点儿累。”
“想得美,背也是去背我家大何何。你还轮不上。”他刻意慢几步凑到何从跟前,“大何何,我背你吧。”
“不用,我这会儿没事了。”何从拉过他,“倒是你,你怎么这么大劲头?真不累?别晚上又累得心悸,控制点儿。”
方晓明忽然就一怔,脑子有一闪而过的空白,又像是千言万语。
“我......我也想休息的,其实有点儿累。”是的,身体是疲惫的,其实腿还有点儿疼,脚也乏得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精神很兴奋,像是身体里有一根很强的线,牵着他走路轻飘飘的,控制不住的往上往前奔。
“那过来,我拉着你。”何从伸手,拉着他的,“把胳膊搭在我肩上,这样能省点儿力气。”
方晓明听话的把手臂伸过去,身体忽然就着陆一样,沉静下来,腿和脚还是不舒服,但刚才那种心里飘飘的、空空的感觉就没有了。他又用力揽了下何从的肩膀。他小时候病的走不动路,又想去外面玩儿,那个时候何从总是背着他出去。
他总是贴着她耳边说:“我这样用点儿力搂紧,你是不是能省点儿力气?”
他靠近她肩膀在她耳边说:“我搂紧点儿,你好省点儿力气。”
第二天,他们一样被林大师安排了村里人带路去爬了北门山。
北门山这一块的海拔并不高,尤其他们还开车上了半山,再往上爬还真没费很大力气。即便如此,何家两位老人还是只爬到半截,亏了有熟悉地形的山民,就从中途找了一条回程容易走的小路,带着老人先下山了。
其他的人,兴冲冲的一口气直达山顶。
北门山山脉在其他的位置,朝南一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北门山这一小段山系,可以容人攀爬和铺设一些石头台阶。到了山顶便一眼可知,粗壮的铸铁锁链横向揽了有一人多高,结结实实的在告诉爬到这里的人:止步!下面就是万丈深渊。而你回身往来时路看,仿佛只有身后这一条路,两侧也同样万丈深渊。如果从北面一侧的谷底爬,除了北门山这一块,看起来像是可以的,只是从来没人去体验。
山顶也有三三两两一些来专程爬山的人,举着手机不停地拍照。登高望远,一项都是新奇和刺激的事。
几个年轻人也都挺兴奋,要在靠近锁链的地方合影。方晓明背后是锁链,他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想蹦起来,拉着锁链的手一用力,就做出想往锁链上坐的架势。孙思一把拉住他:
“别太信任这个锁链,毕竟不可能每天有人检修,靠上去太危险。”他拉着方晓明一直不敢撒手,因为昨天见识了这孩子踩坟头的兴奋劲儿,这会儿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但似乎方晓明很固执,他一面不知所云的说“对,这地方看着就挺危险的。”一面手上还在用力要把身体支撑上去。他用的力不大,但腿脚的支撑很轻松,一下子就越上去了。
何从站在另一侧,一把把他拽下来,毫不客气的揪着他领口,让他正对着自己:
“你疯啦!”何从吓得不轻,“都告诉你了别靠它,你还往上蹦?”对面准备给孩子们拍照的两个大人也喊着提醒,可千万别靠近锁链那里。
方晓明自己也是一脸惊恐。不知道是被可能摔下去的危险吓得,还是被何从这一抓吓得。他沉默的低头,又抬着眼看何从:
“我没注意。对不起。”
何从索性挎着他胳膊,把他固定在自己身边,这样省得他又去放飞自我。
因为下午需要赶路回去,几个人并没有在山顶逗留太久,看完风景,休息了一下,就开始往山下走。方晓明这次乖乖的跟着何从,他像是被教训之后缓不过劲的小孩,蔫蔫的。但一直要求拉着何从。
大家都以为何从那一嗓子是把方晓明喊得没面子了,所以这孩子才不开心,齐哲却知道,这家伙一定是有什么事。
方晓明有些小习惯,或者说,是小毛病。
他睡觉必须要有从小到大的那个小枕头,虽然枕头皮换了好多次,枕头芯也更新很多次,但是,他就是固执的要同样款式,同样大小,一个一模一样的枕头。上中学也要带着去住宿。
他生病难受的时候,不哭闹,也不哎呀哎呀的叫唤,总是闭着眼睛抓紧何从的手,一秒钟都不松开。
他要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喜欢扣东西,开始是抠门,抠桌子,抠橡皮,硬的东西抠得手流血了也不停,橡皮抠起来不费力,他会顺手塞嘴里。次数多了,何从就陪着他,让他抠自己的胳膊,软一些。
要是遇到自己犯错误,他就一定要追着一个人屁股后面,一直跟着,也不说话,就一直跟着,比只小狗还虔诚。可你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嘴上也不说自己错,而且这个错误,他也许之后还会犯。
何从自我检讨了下,是不是自己口气太硬了?回想下以前,好像也没有。这在他俩之间都不算个事。她总觉得这两天方晓明怪怪的。
昨天夜里还偷偷的想,是不是他踩了人家的坟,鬼上身了什么的?再想想他踩坟时矫健的身影,真不像平日里的方晓明。难道真的是鬼上身?可没踩之前他也是很兴奋啊。她又深想了一下那坟地的环境,想得浑身发凉。当时何奶奶还提醒她:山里夜间凉,要盖好被子。她收紧了脖子那里的被子,心里默念了两句“百毒不侵,百鬼不上身”才沉沉得睡过去。
一直到车开出山路,上了高速,方晓明一直黏在椅子里,歪头靠着车窗闭着眼。
车上人开始三三两两相互谈论这次爬山好玩儿的事,因为收获的东西新鲜又刺激,王子鑫和凛冬甚至还延伸了想象力。
“你说,这灵芝不会是那种千年灵芝吧?那我可真捡到宝了。回去我得查查怎么鉴别这东西的年份。”
“我觉得这可是仙草,说长就长出来了。这要是有这种草,多搞些种子种成草坪,那就不用插牌子说什么“小草也有生命”之类的了。”
“北门山那边也不知道都是什么样?咱们要不要去探险?”
齐哲也在深深的思索。他自己从小长在山里,没走出山里之前,他觉得那就是全世界,哪儿都是那样的。走出山里的时候,他才知道,还有个地方叫城市。于是,他开始认为,到处都是山里和城市。是像他们山里那样的山里,像如今的丰城那样的城市。连人也应该都是像他们一样的普通人,贫穷和富贵的区别罢了。然而,北门山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一小撮人,他们的生活和他认知到的完全不同。人的姓氏可以很随意的取出来,随你自己想怎么叫;也没有结婚生子奔前程的“人生课题”;没有人管你,但又每个人都可以帮你;可以没有钱,靠天吃饭;所有的文明设施都可以没有,保留个火种能吃饱饭就是最大的满足;看起来大脑空白,但又填满了与天地同生般的勇气和认知。
这是怎么样的一些人啊!他感叹的打了个哈欠,扭头看见孙思像是入了定。眼球一动不动,也看不出是睁眼睡还是在想什么太出神。他在他面前挥挥手,没反应。
“你这是睡呢?”虽然知道孙思比他们大几岁,但这人一向说话随意又不着调,齐哲很自然的无法用普通朋友间的社交礼仪对待他。
孙思长长地吁出口气,像是体内有个三千世界经历过一场洗涤重整一样:
“我这叫入定。”他笑着看齐哲,“你想不想学?”
“入定是佛教的吧?”齐哲心想,你看着不像。
“哪门哪派谁能说得清,殊途同归,五千年前是一家,博采众长嘛。”孙思看了一眼跟大宝贝坐在一起的付鲲鹏,他俩玩儿得正嗨,“你看,俗话说,人有人语,狗有狗言,他俩不还是沟通得很好。”
“没听过这种俗话。”齐哲毕竟比孙思小,“你再讲讲有趣的事吧?就像你看坟那种?”
“没听够?是不是像看恐怖片一样刺激?”孙思眨眨眼,“要是听更恐怖的,会不会睡不着?”
“不会不会。”前面座位上的王子鑫和凛冬听到,赶紧回头一起参加当听众的行列。
“好吧。那咱们就接上回书说!”孙思摆出一副说书的架势,眼看着连何从何方晓明都回过头来听。
“上次不是说到,我一去劝,那坟主华老兄就不折腾自己的墓碑玩儿了。那之后,我也很纳闷,怎么这华春风这么好说话。我就跑到庙里去问当时的庙主人。那是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但据说,他当时也得有个八九十岁了。”
“他也是鬼?”齐哲先一步猜。
“不是。那庙主人告诉我,他毕竟是个活过的,自然知道这个世间生存法则,他既然已成为你管辖之内的,必然要听你的。我当时是真信的。这之后,接连又发生了件奇怪的事。我平时不在山上住,晚上会下山到自己家里。有一次,我就觉得身后老有人跟着我,”他这么说时,还往后看,可惜后面就是车后备箱了。
“这是要被鬼上身?”几个孩子被他往后这么一看,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孙思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NO,NO,NO,我知道后面有跟着我的,其实也是不害怕的。山里很多东西,天色黑了的时候,很正常。我就故意停下来等他。等到我感觉他离着我更近一些的时候,我站在那儿背对着他问:你是谁?那个东西不说话,就光要往我身上靠。”
“女鬼?”
孙思又竖起食指摇了摇:“NO,NO,NO,我也不懂法术,就回身用自己身上的笔捅了它一下。谁知,我用的没有尖的一头,那东西居然凭空溅出一些液体到我手上。我也顾不得那是什么,抓了把地上的土蹭了手,然后,就见那些土到我手上,不是蹭掉了我手上的液体,而是在我手上长成了新一层的皮肤。我都觉得自己手胖了好几圈。”
“我就又去问那个庙主。他叹口气说:其实,你不知道么?你自幼是个极阳体质,按常理说,是个鬼见愁。但,鬼们也是各有不同的。有些个鬼,游荡久了,存在久了,就懒得再这么耗下去。倒希望遇到个你这样的,做个了解。”
“什么意思?你不是不懂什么法术么?你能干什么?”齐哲侧头拧眉问。
“极阳体质的人,本来就能镇住鬼嘛!”孙思一副你怎么这都不懂的样子。
“可你镇住他们,那他们不更不自由?图什么?”凛冬拧着脖子费劲巴拉的问,他们谁都没有想过这是不是真事,全当成第一人称讲故事的风格。
“嗯,那不能这么理解所谓的镇住。魂魄这种东西是及其脆弱的,而所谓的极阳,正好相反。两者相遇,极阳能震碎鬼魄的。”孙思想了想,“嗯~~就跟所谓的超生差不多吧。”
“那你是帮他们超度往生?这个意思?”
“我觉得不是,应该是,我把他们吃了。”孙思哈哈笑起来,“吃一个鬼,我就平衡一部分我的过多阳气,我就再吃一个,一个一个这么林林总总的吃了不少。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去看坟。”
“WOC,”付鲲鹏忽然停下逗大宝贝的手,“你这家伙在这憋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