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致对外
百景玉闲坐在牡丹亭中，眼望着一片姹紫嫣红，花园里的朵朵牡丹花争奇斗艳，好不惹人喜欢。这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也是一年中最美的洛阳！
他早约好了文彩蝶姑娘，今天一起在来家里后院赏牡丹。每当看到牡丹花开，想到长相富贵如牡丹花开的女人时，百景玉的心里就会不自觉地想起和她在牡丹谷里的一夜缠绵。她浑身颤抖得直哆嗦，缠绕着往他的怀里钻，而他的手法也生涩至极，如今回味起来，很有几分呆萌哩。
趁着女人还没有到来，他拿起了石桌子上的一本书，随即将书放下，端起了那晚冒着热气的牛肉汤。喝了两口热汤，这才再次将书拿起来，一只手拿着筷子，一只手拿了书本，这叫做左手拥抱梦想，右手人间烟火。
李太白《古风.其十九》中的两句诗令他魂不守舍起来，“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一千年前的诗仙李白，竞写出了如此神来之笔，这是描述当年安史之乱时，安禄山的叛军攻破洛阳城时的情形，如今日本鬼子侵略中国，眼看着洛阳城再次难保，洛阳城当年被敌军攻破的场景将会再现。他在佩服李白的同时，不免慨叹起了历史，难道历史真是在一遍遍地重复着？！而今天的百景玉又是谁的重复？！百景玉的明天又是在重复谁？！
“嘻嘻！”两声女人的嬉笑声，打破了百景玉的沉思。不用扭头去看，便知道是文彩蝶来了。
“怎么，又做你的‘书生大梦’？！”女人神色柔和，可以与此时的春光相媲美，只是其间多了一份调皮的味道，让人不觉莞尔。
“梦到了牡丹谷！”男人笑着说了话，见女人羞得背转过了身子，于是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两只手边拉在了一起。
百府后花园的门洞口，站着百安和赵粉两人。百安见主人拉了女人的手，两人情深意浓，惹人羡慕，他自己的一只手，也就不规矩地要去拉赵粉的手。
赵粉“呼”地一下，将手避开来，整个身子也趔趄着往后避去，嘴里骂道：“小色狼！你想咋地？！”
“你说我想咋地——”百安见女人的扭捏之太，在春光照耀下，多了几分妖娆，胆子也大了起来，逼迫着向女人走过来，手掌偏要去抓女人的手来。
女人变了脸色，义正辞严地说道：“你主人没羞没臊，你也没羞没臊？！”
“你——”百安被赵粉骂得不好意思起来，知道对方心里装着卖五香豆腐丝的老杨，于是又羞又气地说道，“你才没羞没臊的，老杨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才不是好人！”赵粉白了对方一样，没好气地走进了花园。若是不是在对方的地盘上，她早就大发雷霆了。
“好妹妹，谁惹你生气了？！”文彩蝶见赵粉噘着嘴过来，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显然是憋着一腔怒火呢。
赵粉来到女人身旁，铁青着面庞说道：“小姐！百家的主子欺侮你，奴才却也胆敢来欺侮我，简直岂有此理！”
“百公子！这次我们可要一致对外了！”文彩蝶抿嘴一笑，对着百景玉道，“我文家虽然没落了，可到了你百家，怎么着也是客人，你们家就这么对待客人？百安就如此欺负我妹妹？！”她话说得严厉，脸上的笑容却艳艳的，并不让人觉得是生气了。
百景玉大喊道：“百安！你个龟孙，还不快点儿过来，给赵粉姑娘赔礼道歉！”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和百安是一致的，自己得了姐姐，妹妹若是给了百安，将来兄弟两个，娶了姐妹两人，两家合为一家，岂不更好？！
百安踉踉跄跄地跑过来，脸上阴云密布着，心里应该很不好受，但既然是少爷发了话，他便没有半分推辞的理由。“赵粉姑娘，是我刚才言语鲁莽，冲撞了你，在此道歉！”说着话，朝对方深深地鞠了一躬。
赵粉嘴里冷“哼”了一声，并没有理会对方，只是身子歪了歪，躲开了对方的大礼。
百景玉看了百安的样子，又看到文彩蝶看着自己，又用下巴点了点百安，还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他微微一笑，朗声说道：“文小姐和赵粉姑娘一致对外，已经让我的好兄弟吧百安道了歉，此时该是我们两人一致对外的时候了。你们——是不是——也——哼哼！”他样子滑稽，神态暧昧，文彩蝶却很是懂得他的意思。
女人撇嘴道：“我的好妹妹，人家百安多好一个小伙子，如今给你道歉了，你就看着办吧！”
赵粉瞪圆了眼睛，以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文彩蝶，疑惑地说道：“小姐，他做错了事，给我道歉是理所应当的，仅仅就是鞠了一个躬，我还躲开了，如今难道我还要为此以身相许不成？！”这个女子是个直肠子，心里装不下弯弯绕绕，想起什么就说什么，如今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刚喝了一口牛肉汤的百景玉怎么也忍不住，竟一口喷了出来，一只手兀自在石桌子上用力拍打着。
文彩蝶也笑得一只手搭在赵粉的肩膀上，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腰，矮着身子说不出话来。
百安看着赵粉的神情，知道虽然她的话语荒唐，一腔愤激之情却是真真切切的，于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文彩蝶笑够了，扶着赵粉肩膀的手举起来，在她背上轻轻拍打着说道：“你个死丫头！要笑死我呀！”
赵粉回过神儿来，知道自己刚才言语有些过激，于是笑道：“小姐，您看看，人家百家上下一心、一致对外，这是分明要联合着对付咱俩哩，咱们可也要一致对外，不能让他们得了便宜！”
女人话语中几句“一致对外”深深地触动了百景玉的心，普通平常的几个洛阳人在一起打闹，尚且知道要“上下一心、一致对外”。面对随时可能入侵的日本鬼子，偌大一个洛阳城，深受五千年文明底蕴滋养的河洛大地上，各方势力之间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一方只想要消灭了另一方，哪里有一点儿团结抗日的样子。
“怎么了？”其余三个人见百府的主人愣在了原地，都知道他是个奇怪的读书人，此时大脑里指不定又神游到何方去了，文彩蝶主动问道。
百景玉看看三人，又看了看石桌子上的书，叹息道：“‘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那样的日子恐怕不远了！”他神色抑郁，眼神中透着悲凉，大有承受了切肤之痛的模样。自清末以来，又经过三十余年的混乱，各路军阀你争我夺，曾经富饶的河洛大地上，如今也时常能见到衣不蔽体的乞讨人员，还能听到卖儿卖女时痛彻心扉的呼喊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早就是在万丈悬崖的边缘求生，随时都可能一脚跌下去摔得粉碎，哪里还经得起穷凶极恶的日本鬼子再来蹂躏？
“百公子杞人忧天哩！”赵粉讥笑着，不客气地说道，“我们穷人看得最是清楚不过了——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遇到风声不妙，要么箪食壶浆以迎王师，重新任一个主子，照样呼风唤雨、雄霸一方；要么携带了财务，撤退到一个平安的所在，同样不耽误享受富贵荣华，苦的还是我们这些没钱没势的人嘛！”说到最后，女人脸上变得愁苦起来，一双胳臂展在身体两侧，伸出两只手，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来。
“赵粉说得贴切。”文彩蝶身后同感，自从家庭败落以来，她尝尽了人间心酸，也只是像个普通人一样，勉强地苟活在这个人世间，若真有日本鬼子侵入洛阳城，自己和赵粉的命运，还不跟两只蚂蚁一样，任人摆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