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无人理会
百景玉等人返回洛阳城的过程中，一帮巡警紧紧地簇拥着马县长，他几次用力拉扯中山装的衣襟，想要以一贯的形象展示给洛阳民众的同时，眉宇间所表现出的英雄气概也很是突出。
“这也就是马县长如此德高望重的人，能有此福分呀！”一个巡警竖着大拇指，谄媚着说道，“要是一般人，被日本鬼子七八杆冲锋枪抵着脑门儿，早抬到北邙山里去了。”民间有句俗语——“生在苏杭，葬在北邙”。巡警所说的抬到北邙山里，自然是指人死后埋到北邙上里。
“日你娘！”骂人的巡警，应该比刚才说话的巡警官儿大，骂起对方来也好不容情，“马县长德高望重是洛阳城人尽皆知的事情，用得着你龟孙啰嗦？经过今天这场浩劫，我才真正认识到马县长的大智大勇，党国能委派他老人家来担任洛阳县县长一职，真是人尽其才呀！”他的这句话，说到了马县长的心里。马县长正担心呢，自己在建春门被日本鬼子劫持，会不会有损自己县长的威严，会不会激起潜在政敌百景玉的野心，能不能影响到自己县长的职位？巡警的这通马屁，算是传递了一个信号——只有自己——马弘甫才是洛阳县县长的最佳人选。
马县长睨视了一下百景玉，见他正和鹅蛋脸的女学生相偎相依，两个人眉来眼去，似乎随时都要比翼双飞一样。他鼻孔里悄悄“哼”了一声，心想到：“毕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同时，读书人都是徒有其表，实乃不堪大用；不过说句实话，鹅蛋脸的女子穿的虽然是一身学生装，可五官精致白皙不说，脖颈上白白嫩嫩的，身子上应该也是如此，再加上青春的身体所散发出的蓬勃生机，还真是有股子让男人不能自拔的力量！嘿嘿！龟孙百景玉，只要你不当县长，手中无权无势，这样的女子能归你吗？看你最终能逃得出本县的手掌？！”想到这里，他的右手忍不住紧紧地握在一起。忽然，他又觉得，书生多半奸诈，百景玉会不会是故作好色之态，却来个“暗度陈仓”呢？哎呀，一阵心惊，还是不得不防嘛！
到了洛阳城东门外，镇嵩军的士兵在城门楼上见一群人回来，个个稀奇地围着马县长，有嘘寒问暖的，有惊讶好奇的。马县长也毫不客气，大肆吹嘘了一番自己如何智斗加勇斗日本鬼子的英雄故事，再也一旁的巡警们添油加醋，本来只是以德高望重自诩的马县长，顿时成了智勇深沉的马大英雄。
靳黄脸鄙夷地看了那群无耻之徒，见宫锦儿咬着嘴唇，气得兰花指颤抖，忙伸手拉住对方胳臂，低声说道：“老三，此地非我们久留之地，还是撤吧!”
百景玉也察觉了异常，转过身来，低声对青罗上的两个老大说道：“如此场景，青罗山的兄弟们务必小心！”
靳黄脸和宫锦儿分别向百景玉拱手而去，当百景玉转过身子进入建春门时，不管是镇嵩军守门的士兵，还是成群结队的巡警，都正将马县长围得里外三层，哪还有人理会带头救人的百景玉，以及他身旁的文彩蝶。
文彩蝶与百景玉相视一笑，又朝着那群穿着制服的人撇嘴道：“真是一群龟孙！”
百景玉笑道：“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哪个不是龟孙？！”他这话说得幽默，在整个河洛地区，乃至中原大地上，“龟孙”一词是敌对双方恶骂时的侮辱言语，也是亲昵之人间的一种甜言蜜语。
女人听了，“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百景玉看到她耳后的茸毛，随着身体的抖动和春风的轻抚，也都跟着东倒西歪地舞动起来，像是家里后院的牡丹枝条，一根根都饱含生机、春意盎然，让人心里痒痒的。
“看什么？！大街上都这么没皮没脸？！”女人见男人痴痴地看着自己，知道是他心里有了龌龊的想法，想到两人曾在牡丹谷中的肌肤之亲，整张脸瞬间红彤彤的，跟熟透了的苹果一样。
“这世上，最美的就是脸红的女人！”百景玉眼睛直了地看着女人，赞叹道。他心中当然知晓，女人是不会为了不相干的男人脸红的，不管是脸皮厚的，还是脸皮薄的。
“龟孙！”女人笑骂着，将脑袋低下来，人却躲在了男人的身后，就是不让他看脸红了的自己。刚才他与持枪的敌人对峙，她心里吓坏了，可是知道他是作为中国人和日本鬼子对峙，她又释然了，如果他有个什么意外，她愿意紧随其后。经过了一阵高度紧张，此时小儿女的缠绵悱恻，却又是如此的滋润心田。
百景玉将女人送回学校，自己则雇了一辆黄包车，回家睡觉去了。躺在床上，他忽然觉得，要是文彩蝶能每天躺在自己的身侧，就像是在牡丹谷时那样，该有多好呀！
每当想到文彩蝶，他都有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的幸福，想到两人在建春门下的情趣，他的脑袋里猛地闪过了一个景象，便是众人围着马县长的情景。马县长的沽名钓誉和众人的无知愚昧，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日本鬼子怎么就潜伏到了洛阳城门前？洛阳城内是不是有他们的间谍？他们是否要进攻洛阳城？！日军占领省会开封已经三四年了，三四年的时间，应该够他们做好进攻洛阳的准备工作了。
“对！倭奴这是要进攻洛阳城哩！”百景玉一拍床沿儿，愤然说道。想到这里，百景玉急忙起床，他要向洛阳城警备司令部报告这件事情，让他们早做准备。
等走到了院子里，百安将他拦住道：“少爷！您这是干什么？小心冻着！”百景玉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心想着去洛阳警备司令部报信，棉袄没穿也就算了，脚上的袜子和鞋子都没有穿，光脚穿一双拖鞋走在外面，的确是冻脚哩。
“快！咱们去县政府！”百景玉匆忙摆着手，示意百安和一旁站立的两个下人，帮着自己拿来棉袄和鞋袜。快速收拾后，百景玉带着百安来到了洛阳县政府外，打听到马县长已经回府，只是不见客。
百景玉百般恳求，对方却一味搪塞。双方交涉了一个多小时，访客最终没能踏进县政府的大门。他想不明白，如此重大的事情，而马县长也因此而九死一生，怎么就还不当回事儿呢？！
眼看着无能为力，百景玉转身朝城西而去，出了洛阳城西门丽景门，直奔镇嵩军司令部而去。和在洛阳县政府门前一样，百景玉再次吃了闭门羹，哪怕说到日本鬼子随时可能的进攻，和洛阳城的存亡，守门的镇嵩军士兵毫不理会，只是休想进门一步。这种情形与镇守洛阳城建春门的镇嵩军守卫何其对立，明明是侵略者日本鬼子前来，却能大摇大摆地进城；百景玉这个前来提供保家卫国谋略的洛阳自己人，却被拒之门外、无人理会。
“少爷，算了，没人理会咱们，咱也不管日本鬼子来不来了。再说了，就是日本鬼子来了，您也不能怎么地嘛！”百安眼睛眨巴着，低声嘟囔道。他说的不错，百景玉一介书生，日本鬼子来了，他又上不了战场，打不了鬼子，只能是徒呼奈何哩！
“日你娘！”百景玉黑丧着脸庞，气咻咻地骂道，“你龟孙说的是什么话，日本鬼子占了洛阳城，覆巢之下无完卵，你我都会成为亡国奴！㞗孩子！不懂一点儿民族大义！”骂完百安，他的眼睛朝镇嵩军司令部的大门看了看，这些人手里倒是有枪，也能抵抗日本鬼子的入侵，可他们根本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