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无奈（一）

一直到中考，也没有遇到什么烦心事，忙碌而平静。

家里除了父亲得了感冒输液外，一切安然如常。静娴在和他交流之后，吴老师反映说有较大改观，单元检测还上了一百。

降级处分是下来了，已成定局，也就不烦心了。降级后的工资，据说每月少八、九十块，还不到一百，心不痛肉不疼的，没啥大不了。学校也按局里要求通报了，果如其然没点他的名。想来大家是知道真实情况的，背后少不得要议论，只要没人当他面说也无所谓。至于评优评先，他压根也不放心上。

这期间，还是有些“小得意”的事，多少让他有些许欣慰。先说一件：

那天星期一，上午第第一节课间。他走向教室，走廊上竟没有像往常一样三五成群玩闹的学生，居然一个人影都不见。莫不是哪位老师在拖堂？他站在走廊上教室旁，里边安安静静，也不像有老师讲课的样子。回头瞥见前门一个脑袋正快速缩回去，教室里一阵小小骚动后又安静下来，该不是想搞什么花样？他推门走进教室，除了安静也没什么异样。除几个趴桌的，都在做作业。兴许快中考了，孩子们懂事起来，开始主动学习了。这是个好兆头，他抓住时机，把他们好一番表扬。奇怪的是，那几个依然趴着，居然敢在他讲话时依然故我；而做作业的竟也没有停笔抬头看向他，反而把头埋更低了，有几个还忍俊不禁。凭他的直觉，今天一定有事。且不去拆穿，看看他们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发出准备指示以后，大家开始收东西，拿出语文课所需用品。趴着的几个稍微动了动，把头埋得极低，伸手在课桌下面摸索一阵，摸出一本练习册，几张试卷，然后继续趴下去。嘿，这几位今天哪根筋没对，昨晚上放牛去啦？他也不管他们，他说过准备好以后，疲倦的同学可以继续休息到打上课铃。一会儿铃声响起，看你几个还有什么名堂。

“静息，静息”，铃声刚响，就有一个声音发出准备上课的口令。全班在指令发出后，统一把头趴在桌上。这一幕弄得老余有点发懵，这不是这个班喊起立的风格啊。然而这一幕，却又让他似曾相识。

“起立！”一声响亮的男高音中，全部齐刷刷站起来，立得笔直。

“敬礼!向老师问好！”

“老师，您辛苦啦！”

老余愣住了，连喊坐下都忘了。不对呀，自己穿越了？刚才一直趴着的几个怎么这么眼熟，但分明又不是现在这个班的学生。

“你们，你，啊——是你们啊——”，老余有点激动。全班笑了，但不是乱哄哄得笑，而是油然而生的很开心的笑，

这几个不是他三年前的学生吗？难怪喊起立的一幕让他似曾相识。

三年前毕业的那个班是老余从初二带毕业的，也是他的一个小得意。接手的时候，该班是全校倒数第一，全县倒数第二的班级。到毕业时全校第二，全县的排名则上升了三十几名。（排名不公布，属于教育系统内部数据，是对老师的教学质量考核)。他刚上手班主任，就是从整顿上下课的起立开始的。不要小看这个小细节，课前静息能让学生静心养性；大声向老师问候可使学生清神正气又懂得感恩；齐刷刷的动作既让他们觉得有趣又训练了团结一致。学生的精气神来了，再配以其他的教育手段，心灵沟通，班级的风气学习的氛围就慢慢起来了。

“你们，哎呀——”，他竟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余，我们想你了！”突然后门也涌进了十来个男男女女，整齐地喊道。

瞬间，老余眼睛一湿视线模糊起来，喉咙一哽说不出话来，只是和他们挥挥手，一如三年前挥手送别他们。

初三的学生们此时鸦雀无声，前门站着的几个该班的男生也愣愣地看着老余，他们没有想过老余或者“余老”居然还有这么一副柔情。

“那，你们……”他抹抹眼睛，“你们……同学们请坐。”回头看着前门那几个“你们进来吧，回自己的座位”。

“你们，还有你们，先去办公室等我，余老师上了课再来。”

座位上的几个还故意穿了三年前的校服，难怪之前没发现端倪。校服虽然并不合身，他们也长变了，但因为有这校服的缘故，让老余很快就能把他们对上号。后面的十来个，虽然没穿校服，但仔细一看，三年前的轮廓还在，脸部表情也无多大变化。

穿校服的几个把座位还给学弟们后，就走到教室后边会合，然后十几个人站成一排，从门口站到窗边，并无打算要离开的样子。

“老余，就让我们站在这儿再听你一节课吧。”有几个说道。

“我们不会打搅你，好不好？”

行吧，也就只有三十来分钟了，难得这些学生有这份心。老余点点头表示同意，孩子们站着都不嫌，他怎么能拉跨呢？

这节课说实话一点不精彩，老余也没有一点孩子们印象中的激情。就是评讲试题，偶尔抽问，最后学生交流总结。但老余觉得课堂氛围很写意，他自己浑身充满精气神。一节课就如行云流水，倏忽而过。

下课铃声响了，那个先前上课喊起立的，又朗声喊道：“起立，敬礼！”所有人齐喊：“老师，您辛苦啦！”特别齐整特别响亮。

回到办公室，老余问他们怎么回事。原来，过两天就是高考，他们放假备考，想趁这个时候来看看老余，想来听听他的嘱咐，想来听听他的祝福。大家一商量，准备来个“突袭”。正好他们中有表弟或表妹在这个班，就和学弟学妹们唱了一出双簧。

老余看到堆了一桌的水果，先是“假惺惺”地说他们没赚钱不该花，后又愉快地叫他们拿去给其他老师分享。

那天，他和他们说了很多。说起过自己参加高考的往事，想给他们提供点经验教训；回顾了他和他们的那两年，曾有过的喜怒哀乐；说到大学时的生活和理想，希望他们能够圆梦。但这种时间过的就是快，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他还有第四节课。他站起来，和他们一个一个碰拳，并一个一个祝福，最后握着拳头给他们共同加油。看他们一个个还不想走的样子，他本想留他们中午就在食堂就餐，但怕给学校增加负担，万一有老师因此没饭菜吃，那岂不罪过。他也想过等自己下课请他们到校外下馆子，他并不吝啬尤其对学生，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还是不要让他们在这里太留恋了吧。

于是心一狠，“撵”他们走。他亲自送他们到门口，和三年前一样挥挥手“同学们加油！”

“余老师再见”他们也齐齐向他挥手。

他再挥了挥手，回转身，不缓不急地向教学楼走去。走着走着，心头一酸，两眼一热，怎么视线又有些模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