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自杀未遂”
一直以来,我都跟着黑仔睡沙发,后来我觉得应该像其他狗那样建一个像样的窝。为了给自己建一个像样的窝,我绕着垃圾厂转了整整三圈,我找到一个塑料篮子,一些还算干净的衣服什么的。我把那些衣服布片铺在地上,塑料篮子倒扣过来算是屋顶。这样的简易装置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找到越来越多的好东西,变成了一个正经不错的家。我从垃圾桶里翻到了大盒子,经过我一番努力撕咬,打开了一扇门。我把找到的更到的褥子,毛绒绒的小毯子铺进去。那时候天气开始变凉,这样的小房子可以抗寒,尤其是晚上。后来黑仔帮我把房子拖到垃圾堆的背面,那里背风。黑仔还建议我找一些塑料的东西,搭盖在盒子外面,一是防雨,二是保暖。
我很是钦佩黑仔,问它:“怎么有那么多的生活经验?”
黑仔便沉默不语。那段时间,我们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些忧郁的气息。
黑仔开始跟我讲他以前的生活。他说,以前一直被人类养着,虽说主人时不时揍它,但是在吃喝用方面也绝对不少什么。他说:“高级狗粮、牛奶、维生素片、骨头零食,每周有人按摩洗澡、每天主人带着在小区趾高气昂地散步,看着无家可归、脏兮兮流浪狗,那种优越感真是由心而生!可是,最终我还是逃跑了!”
“为什么呢?”我不解。小尖耳想求而不可得的生活,黑仔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寂寞,当人类离开家的时候,我一只狗待在家里,百无聊奈。我无聊的时候去翻翻沙发,咬咬墙皮,主人回来就是一顿暴揍。我大小便,也会被主人暴揍。尤其是大小便,我觉得主人是不允许我大小便的,慢慢,我开始躲着,在床底,沙发底,主人不容易察觉的地方大小便,被发现还是一顿暴揍,只不过晚点被发现,晚点挨揍而已。后来在遛弯的时候,一只同小区的狗说它也一样,每次大小便都会自己处理干净。怎么处理干净?自己吃掉!听到这里,我就想着要逃跑,我不要挨揍,我也不要吃自己的-------”黑仔说到这里,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他突然又笑了,“你看,现在多好,自由!想在哪里大小便就大小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有种狗生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黑仔想要的自由和尊严,在小尖耳看来,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吧!”我跟大意说。
“一个想求而不可得,一个呼喊着这就不是我想要的。”大意感叹到,“命运啊命运。”
黑仔说自己很少谈起的自己的经历,毕竟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在经历了狗吃狗的事件以后,好像一切都没有那么悲催和残忍了。黑仔对于自己爱而不得的爱情似乎也不再那么热衷。他放弃了再次被人收养的念头。所有的狗好像都是蔫蔫的,失去了一些生气。整个狗场很长一段时间都笼罩在一片死寂中。对于那场狗吃狗事件,大家都绝口不提。
“生活的巨变会让我们重新审视我们这一生。”大意说的。
黑仔最终和我住在了一起,因为它那座黑沙发被人搬走了,也因为冬天来了。
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二个冬天,如何应对冬天,是黑仔给我普及的,他的生活经验远比我丰富,然而关于人生哲学方面,它相比大意却又相差很多。大意给我的感觉是更成熟,嗯,对,是更成熟。或许跟年龄有关,黑仔身上更多的是不羁。又许是性格缘故,据说不同类型的狗,性格截然不同。
冬天天黑得比较早,风特别大,特别冷。这个季节就应该特别感谢自己这一身的毛发。“狗毛特别保暖!”黑仔说。
有时候懒得出门觅食,我和黑仔就趴在窝里聊天。
“你说狗毛,我想起一件事情。”我趴着,懒懒地跟黑仔说。
黑仔漫不经心,“什么事?”
对于经历的悲伤而恐怖的事情,似乎不是那么轻易忘记,只不过少了一些悲伤,多了些淡定。我跟黑仔讲了狗肉馆里如何杀狗,如何放血、如何拔狗毛,黑仔听得浑身发麻。尽管我们都已经亲眼看过狗吃狗的惨剧。很早以前我以为它是一只无所不惧的狗,然而如它所言,真实的残忍,它还是见得太少。
过了许久,它才开口,“那些狗毛,他们可能拿去做成了狗毛褥子了。”它顿了顿,接着说:“冬天暖和!”说完,我们俩陷入了深深的沉默。我们好像是去试图忘记,忘记那些不好的记忆。但是,总是有意无意触及到内心的伤痛。
说冬天是个很坏的季节是有失公平的。
在我看来,这个季节冷到骨子里,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活力。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总是行色匆匆。树叶落光了,光秃秃的树枝在即将天黑的时候,支棱着,像张牙舞爪的怪物。如果再来一阵冷风,那个场景真的是恐怖得无法想象。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总是拒绝出门,我总觉得那些树枝会把我抓起来吃掉。
整个冬天想要打起精神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冬天对于我们来说又是一个好的不得了的季节。因为只要勤快到处奔走,总能找到骨头。黑仔说,冬天,人们总是喜欢喝各种骨头汤,吃各种肉。
所以,只要第二天早起,去人口居住密集的小区,总能找到很多骨头,比其他季节要多上好几倍。
有次啃完骨头,我总会问黑仔,这是什么骨头?
“放心吧,不是狗骨头!”黑仔知道我在想什么。
其实,我心里清楚,我知道它的味道不是狗头,总是想进一步确认一下。白虎事件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的阴影,虽然我们都只字不提。
“为什么不去骨头馆什么的地方去找骨头?”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聪明。
“骨头馆?”黑仔笑了笑,“以前我也去过,他们的骨头从来没扔出来过,据说是卖给什么垃圾回收站了。”
“骨头回收?那能做些什么?”我很是好奇。
黑仔表示不清楚,是的,他对狗的生活很熟悉,对人类活动却知之甚少。
大意后来跟我讲,那些骨头可能是做了饲料,用来做家禽、家畜的食物。
“什么是家禽?”
“就是鸡鸭鹅、猪狗猫牛羊什么的吧。”大意还有后话,“还有可能,那些吃剩的骨头,被人来拿来做了调料、提取骨头胶或者钙什么的吧!”
“那些东西是什么东西?”
“不太清楚,到最后又都是给人吃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人类真的是吃肉不吐骨头,连骨头渣都不放过啊!”那一刻,我觉得我特别哲学,特别有学问、有深度。
说到我们吃的骨头,大多数是猪骨头,小一些的是鸡骨头。从我听说的关于猪的一切,似乎都不太正面。也难怪,它们处于动物鄙视链的最低端了。可好像人类吃得最多的肉就是猪肉,最起码在我生活的这片土地上。可是这些听说都跟我看到的那只猪似乎有些出入。
冬天一到,我变得贪吃了。不管什么东西,总想去尝试一些。可能是在流浪得时间够久了,胆子越来越大。
那天,我跟黑仔一起翻垃圾桶,我找到了一块包装完好、闻上去让我异常舒服的食品,是的,是吃的,我很笃定。我不再去问黑仔,那是什么东西,因为这段时间的历练,让我多少有些自信。我撕开包装纸,一片黑漆漆的东西,散发着迷人的香味,嗯,似乎要被黑仔发现了,我一口吞下了那块东西,甜的略带苦味,在嘴里融化开来。我感觉自己似乎要飄起来了。这回被黑仔发现了,“吐出来,你这只蠢狗!”黑仔很严厉。“好好吃!”我用一种近乎傻笑的方式,跟黑仔说话。再然后,我开始飘飘然,心跳加速,整个狗异常兴奋,围绕黑仔一圈又一圈地打转,说些胡话。再后来一头栽倒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窝里,黑仔趴在我身边。我一下子吐了出来,黑色的液体,吐了黑仔一身。据说,我先是摇头晃脑地跟黑仔说抱歉,然后又一头栽进那摊呕吐物里呼呼大睡。
他们说,我是死里逃生,而我只是觉得我生病了。也许真就因为无知者无畏,我侥幸活了下来。我跟大意讲这段的时候,大意一个劲地说:“悬,真悬!你命真大!”等我醒来,我才知道巧克力对于狗狗来说是致命毒药,对于人类来说,却是美味!大意说的“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大概齐就是这个意思。
后面那几天,我拉了几天的肚子。那几天大概是我狗生最为狼狈的日子,我的窝里都臭了,呕吐物、排泄物,胃酸的味道,巧克力的味道,弥漫了整个狗窝。黑仔被我呕吐一身之后,去河里洗了澡。那段时间天很冷,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感冒。可能对于他来说,体面更重要一些。
老蔫来看了我,说能不能活下来得看我的造化。他们都以为我活不了,每天都会轮流看着我。黑仔不再回窝里,他每天也会来看我,陪我待上一会儿。我的生病让大家变得热络起来。大家也不再沉默,说些什么比沉默更好一些。能讲些话可以证明我们的心还活在,在跳动,证明我们试图从巨大的伤痛中恢复过来,而不是试图逃避。
“风火轮”说我是只傻狗。我想他是对的。我是一只冒傻气的狗,什么都不懂。后来大意跟我说,“你的狗生总得有些傻气的时候,那样才显得狗生精彩,尤其是年轻的时候。”也是,不是所有的狗什么都懂的。
“你呢,你是不是傻狗?”我有气无力地问风火轮。
“也挺傻的,我不会过马路,”他边说边看着自己的两条后轮子,“所以,被车撞成这样。”
“谁给你装的轮子?”我问他。
“医生吧,宠物医生!我被撞之后,被主人送去了宠物医院,后来再也没见到过主人。医生给我装了两个后轮。”
“那你为什么会流浪?”我很好奇他为什么没在那个叫医院的地方长期待下去。
“天天闷在笼子里,有一天溜出来,走得太远,怎么也找不回去了。”风火轮说到这里,很是沮丧。
我哈哈笑了,的确有些傻,可是后来一想,我可能也找不到回家的路,,转念又一想,哪里才是家呢。
黑仔跟我说,他希望他死的时候,有人或者狗陪着,不想默默死去。死后最好是埋葬,而不是曝尸荒野。话说,我根本没觉得自己要死掉,因为我没有看到死亡的光圈。要知道我好不容易逃离狗肉馆,差点饿死在街头,还跟大家一起斗过疯狗,绝不会因为吃错东西而命丧黄泉,这样死掉太可惜了一些,一点也不悲壮。我觉得就那样死去真的很无趣,死得太过于草率,我想我顶多就是躺两天而已。实际上,我躺了不止两天,老蔫嘱咐让我挨饿,少进食。我没力气去跟他们去说,我感觉我能活下来。黑仔絮絮叨叨跟我讲了很多,他说还是生活在人类家庭会好一些,意外死亡的机率比较小,生病什么的,还能去宠物医院治疗。说着说着,他就开始怀念他的主人,那个只要它随地大小便就要揍它的家伙。“他对我挺好,每天一早一晚,拉着我在小区转悠,给我找好朋友,带我去宠物店挑零食,总给我洗澡,定期给我检查耳朵和牙齿,总用脚在我身上蹭来蹭去……”
有一瞬间,我有些羡慕它之前的日子,这让我想起了小土,然后想到了,我的兄弟姐妹。我所有的幸福温情的生活都一一呈现在眼前。突然间我想起了夏天,我想起了游泳,想起了小土所说的大海。
我问黑仔:“你见过大海吗?”
“见过啊,那一年夏天,主人带我去过海边。”
“海有多大?你在海里游过泳吗?”
“海很大,看不到边。海水哗啦啦一阵一阵往沙滩上涌。我倒是在海里游过泳,没敢游太远!”黑仔陷入回忆,“海边沙滩很舒服,沙子踩上去软软的。趴在沙滩上晒着太阳,吹着海风,很放松。我们是需要亲近自然的,人需要,我们狗也需要。面对大海,你真的是想要留在那里,一直待在那里,太舒服了。”
我想象不到那种场景,也想象不到面对大海,太舒服了是怎样一种感受。
有几天黑仔没露面,闲闲倒总来看我,我问闲闲:“黑仔是不是嫌弃我了,我这窝里又脏又臭。”
闲闲慢声慢气地说:“你这窝黑仔肯定没法住了,那个爱体面、爱干净的狗最近到处找材料搭新窝呢,说是等你好了,洗干净了,可以过去跟他住。”
“这么冷的天,他能去洗澡,我可是不想去的。”我懒懒地翻个身,压到了一片呕吐物上,那呕吐物已经干透,像个硬疙瘩,膈得背痛。
“那只能说你要跟小尖耳一样继续臭着了,要不是你生病,需要轮流看护,我根本就不想来。”我能感觉闲闲每说一句话都是憋着气的,“这气味、这环境对胎儿不好。”她憋着气,低头看她那圆鼓鼓的肚子。
果然,闲闲是怀孕了。闲闲,第一眼看上去并不漂亮,再看第二眼,会觉得还行,再看一眼,就觉得还挺好看。大意说,用人类的说法,那叫耐看型。闲闲也是一只爱干净的狗,总是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她说她一出生就流浪,后来住进了大杂院,满院子的狗。“我和院子里的公狗关系都还不错,也不知道怎么就怀了孕,生了孩子。那些小狗崽满月后,就被送走了。有一次,我亲眼看见小狗崽被主人使劲摔到地上,脑浆崩裂,地上一滩红血。我庆幸那不是我的孩子,但是我又怀疑我所有孩子的命运也是如此。所以,我就逃了出来,怕以后生小狗崽们,他们同样会遭遇不测。”
我什么都没问,闲闲自己说了许多。“你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闲闲说,“活着吗,就是比惨,当你觉得日子没啥意思的时候,想想比你更惨的狗,也许就会觉得自己不是最惨的。”
“我--------”我觉得闲闲是不是弄错了,我不是想自杀。难道他们都以为我想自杀?
“好好养伤吧,有开心、快活的日子等着你呢!你还这么年轻。”闲闲走的时候,很是怜悯地看着我。
“我不是想自杀!”我用尽最大的力气冲着她的背影喊着。
“嗯,好!我知道,不管谁做了傻事,都不会承认的!”闲闲也大声喊着,“我们都明白,不会笑话你的。”
我想现在全军团的人都以为我是自杀未遂了吧。唯一的原因,无非是看了狗吃狗的惨剧,我在精神上奔溃了。所以大家比惨,但是对于那件事只字不提。
后来,赖皮和大卫都来看过我。
赖皮,看上去怯怯懦懦的,眼神有点呆滞。据他自己说,他的出身还不错,小的时候也是聪明活泼、调皮可爱,犹如现在的我一样。这句话听上去怪怪的,这样是在赞扬我还是贬损我呢?我不太想自己长大一些是赖皮那副样子。
“我被人类虐待过!”赖皮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抬头看他时,他满脸紧张,眼里充满了慌张与恐惧。
“赖皮,如果过去那么不美好,就忘记吧!”我劝他。
“你能忘记过去发生的一切吗?”赖皮叹了口气,“你知道不知道,身体是有记忆的。我会经常梦见,一根棍子一下一下地打在身上,每一下都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那样的疼痛,即使是醒来也是记忆深刻。我总是在梦中惶恐,在想怎么办,怎么逃?有时候,还会梦见,滚烫的水浇在那些伤口上,撕心裂肺的疼,糟糕的是我在梦中尖叫,却无法从梦里醒来。”
“所以,你屁股上?人打的?”我很诧异和震惊。如果说,肉狗生来是被杀掉被人残忍杀掉,吃掉的话,赖皮这算是什么情况。不弄死,残忍地伤害。
“是的,”赖皮点了点头,又劝我,“我遭受了这些,都不会想死,所以,小伙子好好活着吧!”
天呐,饶了我吧!我不想解释什么了!我点点头,跟赖皮说,“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放心!”
大意说,赖皮许是遇到了有暴力和虐待倾向的主人。这种人是一种有心理疾病的人。“心里有病?能治么?”我问大意。
“应该可以医治吧。”大意看着我,说“不要问我怎么治,我也不知道!”
“赖皮真可怜!幸亏他逃出来了!”我感叹到。
“可能他一辈子都逃脱不了自己的恶梦!”大意说。
“白虎也有心里疾病吧?”我问大意。
“在我看来,是的!”大意问,“你是怎么从那段悲痛的事件走出来的?”
“在你经历无数次生死,对所有发生的就不会感觉到震惊和意外了。”这是我成年以后的感悟。“你知道最后剩下什么吗?最后只剩下叹息——无奈的叹息!”可是你们知道狗生是怎么回事儿吗?那就是在无奈叹息之后,依然对这个该死的世界保持着好奇和热爱。
最后来看我的是大卫。大卫是一只最讲究的狗,他带了礼物来,一朵塑料小黄花。他说,看望病狗,不能空手而来。
大卫没有给我讲悲惨的故事,也没有安慰我,只是跟我好好养着,过了这寒冷的冬季,春天就来了。然后跟我描述,春天是有多么美好——什么草绿了,花开了,阳光很温暖之类的。他似乎知道一切,他知道,我不是自杀未遂;他知道我喜欢春天,他还知道我喜欢小黄花,尽管他送的那只是假的。
“大卫,你的尾巴为什么那么短?”我还是很好奇。
“我以为你听他们那些悲惨的故事,听腻了呢。”大卫笑了笑。他看起来,年纪不小了,眼神不再闪闪发光,走路也有些打颤。“人们说我们这种狗没有尾巴会显得更可爱,所以我们这个品种的狗,在出生以后就会用细线紧紧系着尾巴,让血液不循坏,尾巴下半截就会坏死,自然脱落掉。”大卫说的很自然,不像是悲伤的故事。可是,我却听出一股淡淡的忧伤。
“疼吗?”我问他。
“不疼,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大卫还是笑了笑,似乎觉得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开始的时候,会觉得没有尾巴,掌握不了平衡,走路、跑步都会有些失衡,时间久了就好了。不过,一直都总觉得自己的尾巴还在,不自觉还会来回晃动自己的尾巴。”
“你是因为尾巴离开人类的吗?”我问他。
“大概是因为寂寞吧,我的主人去世了。”他顿了顿,“主人去世以后,没人收养我,没人会喜欢养一只老狗。想想年纪大了,也许可以自由地看这个世界。流浪的生活让我对这个世界有了很多新的认识,也算这辈子没白活吧!”
大意说,他有些羡慕大卫,因为大卫比他有勇气。也许吧,也许主人的去世让大卫无所留恋吧。
我们谁也没有再去讲狗吃狗的事情,可谁都没有忘,但谁也不想再去提。
没多久,我身体好转。黑仔带着我去了河边,让我沿着河边来回跑,跑到浑身发热。他在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一脚把我踹到了河里。我在河里翻滚,扑腾,那些粘在身上的呕吐物、排泄物在我四周扩散开来。我在河里来回扑腾,直到闻不到那一身的怪味道。
我湿漉漉地上岸,黑仔让我不停地来回抖动身体,甩掉身上的水。“对了,这样就很快会干,不会生病了。”他说着,赶着我一个劲向前跑。没等跑回垃圾厂,全身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我还在想我的狗窝怎么清理,黑仔却带我去了另一处。原来,黑仔最近不停到处寻找材料,搭建了一个新的狗窝。那是一个大的纸箱子,里面铺满了毛绒绒的棉花。“这棉花?”我很诧异。“试试,看看暖不暖和?”
我跳进大纸箱里,在里面一阵翻滚。我还以为黑仔嫌弃我那脏乱差的狗窝,不与我同住了呢。原来他真的打造一个新的狗窝。
这时,小尖耳、风火轮、闲闲、赖皮、大卫都站在房子外,笑眯眯看着我在房子里翻滚。我心底有种莫名的感觉,又暖又酸,笑着笑着我就哭了出来。我爬出狗窝,很不好意思地看着大家,对着所有的同伴说了声:“谢谢!”
夜晚,黑仔问我:“听了他们的故事,会不会觉得自己的狗生也没那么惨?”
“你让他们讲的?”我很诧异。
“生病了没什么可以消遣,听听故事也是不错的!”黑仔笑了笑,笑得,怎么说,笑声里带着些狡猾。
我突然明白了,我所谓的自杀未遂,是他编造出来的。“所以,你告诉他们我自杀未遂的?”
“不说的惨一点,你怎么会有故事听,”黑仔一本正经地说,“而且,我没说你自杀未遂,只是他们想多了。”
“嗯?”对于自杀未遂这件事情,看来我是百口莫辩了,不过我还是有些困惑的,“我有些问题,没想清楚。“
“说说看!”
“闲闲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讲到这时,大意说我八卦,然后说其实他也挺想知道的。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的。”黑仔一脸警惕,很认真地说,“真不是我的,据说,是一只家养宠物狗,据说是超名贵品种。”
“名贵品种?什么意思?”我真的一点都没听懂。
“就是狗分很多品种,知道不?不一样的狗,价钱也不一样。在狗圈身份、地位也不一样。”黑仔看我一脸困惑的模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了。“反正吧,那只狗很贵、很贵。”
大意说这些都是人类世界给狗的定位,至于狗的身份、价格都是人类根据什么血缘、长相等等给狗做的身份定位。
“那小尖耳,是因为不好看、品种不好,没人收养?”我好像是明白一些。
“对!”
“那闲闲跟名贵狗生孩子,是为了改变品种?”我觉得有这种可能。
“也许,也有可能是纯粹的爱情?也许只有闲闲自己知道吧!”说到这儿,黑仔一脸柔情,怔怔地发起呆。
“爱情,爱情是个什么东西?”我很困惑。
“哈哈,你还太小,长大一点,你就懂了。”
我在琢磨爱情的困惑中,迷迷糊糊睡着了。如果说,之前的流浪里,睡梦中总是惴惴不安,这一次却非常安稳。我在梦里梦到了在温暖的阳光下,我跟我的妈妈、哥哥姐姐在草地上奔跑、嬉闹。这么看来,爱情是个美好的东西,让人不再心生恐惧。
我跟大意说,我觉得我就是在听着别人的故事,过着自己的狗生,我试图从别人的故事里,看到更多一点的世界。世界大了,所有稀奇都会变得平常,到最后自己都会觉得自己的经历也不过如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