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鲁明川的著作《<资本论>生态哲学思想及其当代意义》的出版,值得庆贺。就理论发展而言,《资本论》可以说是人类取之不尽的思想宝库,其中许多理念的深刻内涵,有待后人进一步发掘,并且一旦能够发掘和光大,便会对社会产生深远影响。例如,马克斯·韦伯关于“资本主义精神”的思想,凯恩斯关于货币给经济体系带来本质性变化的思想、关于市场经济总供给必然过剩的理论等等,都是影响整个世界的思想。而这些思想,无论其提出者承认与否,我们都能非常明确地从《资本论》中发现追寻其思想发源地,而这些作者不可能不受《资本论》中相关著名思想的影响。而《资本论》中蕴含的极其丰富的生态哲学思想,更有待进一步发掘。鲁明川的这本著作,以他对《资本论》的总体思想的把握为基础,用明晰的逻辑思路和对当代社会现实的关切,在这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基于此,我非常乐意为此书作序。
直接地看来,生态问题首先是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是现代工业化生产力发展所产生出来问题,因而必须通过科学技术与社会生产力的变革来解决。然而在生产力系统的这些技术性问题的背后,我们可以发现那种驱动这种生产力发展的社会关系力量,因而生态问题同时也是人与人的社会关系问题。正是某些社会集团为了达到自身目的而进行的生产活动,产生了危害他人和全人类的生态危机,因此变革生产关系是解决生态危机的前提。这就是“生态问题的二重性”,它是《资本论》的劳动二重性思想在生态问题上的表现。从人与人的社会关系的角度来分析人与自然的关系,使《资本论》的生态思想本质上区别于西方生态思想。《资本论》中所所说的资本,乃是以物质性生产要素为载体的社会关系,是投入到生产中追求自身增殖的剩余劳动价值。资本为了自身增殖,必然成为组织生产要素进行扩大再生产的强大的社会关系纽带,从而具有推动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强大动力。但是对资本来说,推动生产力发展只是手段,其目的只是为了实现价值增殖,也即赚钱。为了达此目的而进行的资本扩张过程,成为资本不断吞噬各种生产要素的不断把世界“资本化”的过程,由此形成了资本逻辑。这种资本逻辑必然与生态逻辑发生矛盾与冲突。资本逻辑的时空展现最终撕裂生态环境自身的逻辑。而这个过程表现为无限扩张的正反馈过程:资本以占有和利用生态资源为前提,不断将生态资源吸纳到资本体系内部,使之成为资本增殖的载体,破坏生态环境;而资本在汲取自然力之后,获得了更强的“扩张能力”,需要吸纳更多的生态资源,不断加剧对自然资源的盘剥力度和对生态环境的破坏程度。人类劳动通过资本扩张过程产生了一个危害人类自身的恶化的环境系统,这是“生态异化”。要消除这种人与自然之间的“生态异化”的矛盾,必须改变造成这种“生态异化”的资本主义社会关系。这是马克思主义生态哲学与其他各种生态哲学的本质差异之所在。
鲁明川的这部著作,从当代现实的生态问题出发,来发掘《资本论》所蕴含的生态哲学,理论联系实际,探寻马克思《资本论》生态哲学思想对当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实践的重要意义及路径启示。本书的主要观点体现在以下五个方面:
(一)物化的社会关系力量:《资本论》研究的重要主题。《资本论》不仅包含生产、交换、消费组成的社会物质生产系统,而且还蕴含社会物质生产系统的驱动力,这个驱动力就是物化的社会关系力量,这也是唯物史观的生动体现。《资本论》中关于劳动有大量论述,人们通过社会分工条件下物化劳动将自身的本质力量凝结在劳动产物生产出大量的物质产品,同时通过物化劳动的物与物之间的联系实现人与人社会关系的联系。资本是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一定的“物”与一定的“社会关系”的综合体,它在社会生产和社会关系再生产过程表现出了双重作用:一方面通过“物”产生了创造文明的作用,另一方面通过“社会关系”产生一种客观的社会力量。
(二)“人-自然共同体”:《资本论》生态哲学的社会向度。人与自然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是彼此隔离,而是不断进行着“物质变换”,人与自然构成了密不可分的生态共同体。生产、交换、分配、消费等社会关系实质上是人与自然之间不断物质变换的生态关系表现。现实中的人与自然都不是一种先在的或现成的存在,而是一种具体的、现实的社会存在,人与自然的关系在人类社会实践中生成,彼此是一种“过程内在关系”。
(三)资本逻辑:人与自然关系的非生态发展。资本的本质是一种社会关系,由于其趋利本性,通过生产资料来支配他人的劳动,从而不断把客观世界“资本化”,由此形成的推动社会经济运行的巨大的客观物质力量及其矛盾发展规律,导致强制生产、强制消费的大量出现,撕裂了人与自然的内在生态逻辑关系,出现“资本—生态”正反馈怪圈。资本主义发展史和生态灾难史是同一个历史过程。随着资本逻辑主宰世界,资本开始在全球裹挟和掠夺资源,从而致使生态危机的全球蔓延和频发,资本的无限制扩张是自然之死的主要原因,限制资本成为复活自然的首要任务。
(四)生态文明是人类生存的载体,也是人类存在的基本样式,涵盖了人与人的社会关系和人与自然的关系的全部内容。生态文明并非简单的“超越论”和“修补论”,其本质就是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对象性存在的良序状态。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彼此之间并不是一种“征服与被征服”、“改造与被改造”的关系,而是一种对象性关系。生态文明体现为人—自然—社会之间和谐共生的对象性存在的良序状态,其不只是对原始文明、农业文明、工业文明的简单超越,也是历史的产物,是人类文明形态不断演进的必然结果。
(五)实践与发展:《资本论》生态哲学思想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理论支撑和实践启示。《资本论》中的生态哲学思想对于推进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我国目前依然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必须认识劳动和资本及其逻辑对发展经济、提高效率的积极作用,发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势和政府引导作用,驾驭和导控资本,克服资本及其逻辑的生态悖论,坚持绿色发展理念,大力发展循环经济,优化产业布局和结构,倡导生态消费,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促进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和谐发展,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实践的不断发展。
总体而言,本书文献材料详实,观点明确,思路清晰,立足《资本论》原著文本,分析概括《资本论》生态哲学思想要点,使得论断有本可依、有源可寻、有理有据,富有说服力。当然,需要指出的是,《资本论》是马克思花费毕生精力撰写的部鸿篇巨著,内容十分丰富,思想深刻,资本与生态的矛盾问题比较复杂,尽管作者在这方面做出了努力探索,但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进一步的思考与研究。例如如何正确认识和分析资本全球化的生态正义问题?如何看待绿色资本主义问题?《资本论》生态哲学研究中如何进一步体现“中国特色”?如何从唯物史观分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与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内在关系及其文明史意义?等等。希望并相信本书的作者在这些方面做进一步努力,丰富资本与生态相关问题的研究成果。
鲁明川工作所在地是浙江,是习近平总书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诞生地。浙江人民在习近平总书记的引领下,在生态文明建设上取得了举世公认的巨大成绩。深入发掘《资本论》的生态哲学思想,对于更好地理解和贯彻习近平总书记这一思想,对于我国的生态文明建设,有着重要的理论意义与现实意义。这是我对本书的最大希望。是为序。
鲁品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