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鸦片烟毒的严重危害
与日俱增的鸦片贸易与走私贩运,为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带来不断增长的滚滚财源,对近代中国则造成了长久难以消除的诸多严重危害。
当时,外国不法烟贩通过鸦片走私贸易所攫取的利润高得惊人,其他任何商品贸易都无法与之相比。以1805年的情况为例,在印度鸦片产地的收购价为每箱160卢比,运到加尔各答拍卖即上升为每箱988卢比,再偷运至中国广州走私贩卖,每箱鸦片的价格则高至3500卢比,相当于收购价格的22倍。[7]由于存在着如此之大的差价,鸦片贩子有时甚至贩卖一箱鸦片,即可赚取1000银元。
不仅如此,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也通过对华鸦片走私获得了大量收入。例如,英国在印度的殖民政府规定,鸦片按照成本300%的高税率进行征税。于是,鸦片的生产和贩卖越多,英属印度殖民政府的税收自然也会随之增加。另外,东印度公司以及后来许多英商洋行以三角贸易方式,将贩卖鸦片所得的现银从中国进口茶叶等畅销品,运回英国本土售出时也需缴纳大量税金,成为英国政府的又一大税收来源。据不完全统计,仅东印度公司垄断时期,“英国财政部从茶税中所得岁入,在公司专利末年,每年平均达三百三十万镑,中国茶叶供给了英国全部岁入约有十分之一,同时还供给了东印度公司的全部利润”[8]。通过鸦片税收和茶叶税收,英国政府即可轻而易举地获得大约500万至600万镑的巨额款项。华伦也曾在《鸦片》一书中指出:“多年以来,东印度公司从鸦片贸易上获得了巨额收入。这种收入使英国政府和国家在政治和财政上获得无法计算的好处。英国和中国之间贸易差额的情况有利于英国,使印度对英国制造品的消费量增加了十倍;这直接支持了英国在东方的巨大统治机构,支应英王陛下在印度的机关经费;用茶叶作为汇划资金和交流物资的手段,又使大量的收入流入英国国库,而且用不着使印度贫困就给英国每年带来600万英镑。”[9]由此也不难发现,英国政府为何会不顾国际舆论的谴责,公开支持对华鸦片走私,甚至在清廷厉行禁烟时不惜悍然发动侵略中国的鸦片战争。
大量鸦片走私输入中国,不仅使英美等西方资本主义国家获得了惊人的暴利,而且改变了以前中国进口商品的结构,也改变了西方国家对华贸易不利的入超局面。例如,“1817年中国鸦片进口值为61.1万银元,仅占广州进口商品总值的4.1%,1825年鸦片进口值已跃居首位,达到978.2万银元,占进口商品总值的42%。在1830至1833年的四年中,鸦片平均每年进口1395.3万银元,占进口商品总值的52%左右。原来居进口商品第一、二位的棉花和呢绒则分别由占进口商品总值的53.5%和21%下降为23.6%和8.8%”[10]。显而易见,鸦片走私贸易也改变了西方列强对华贸易不同商品所占总值的格局。
美国也通过对华鸦片走私获得了暴利,并改变了对华贸易长期大量入超的不利局面。18世纪末19世纪初,由于中国输入美国的货物总值远远多于美国输入中国的货物总值,巨大的贸易逆差使得美国每年都需要将大量白银运往中国,以此平衡中美贸易。但通过鸦片走私,这种状况即逐渐改变。在鸦片战争爆发的前10年,美国运往中国平衡对华贸易的现银与以前相比即减少了80%。
在大量走私贩卖鸦片之前,英国商船每年也都需要携带为数甚多的白银,运到中国购买茶叶、瓷器等商品。19世纪初,这种局面仍然继续维持,中国每年因贸易出超所获得的现银均为数百万两,有时甚至达到800万两之多。但随着鸦片走私量的激增,英商运往中国的白银即日益减少,到19世纪20年代甚至出现了与以往相反的局面,即中国的白银开始源源不断地流向英国。
银元的流通十分便利,并且在中国市场交易中具有超过其本身含银量的价值,所以外商运入中国的白银绝大多数均为银元。而后来中国流出的几乎均为细纹银,尽管当时的清廷禁止细纹银出口,但仍通过走私的渠道大量流出。仅从中国流入英属殖民地印度的细纹银数字,也可看出中国白银外流的严重状况。1814—1815年度,中国流入印度的白银已有130万两左右,1814年后又迅速增长,到1827年的13年中,共计流入2358万两。从1830—1839年的9年中,总数又增长至3176万两。[11]这仅仅还只是当时中国白银流入英属殖民地印度的数量,如果计算中国白银外流的整体数量则更加惊人。尤其是在鸦片战争爆发之前,每年都达到了3000万两左右。
由于鸦片在当时已是清朝政府明令禁止进口的毒品,所以只能采取走私的方式进行交易,而且“向买之人皆系携带现银交易现货”。也就是说,中国国内之鸦片贩子,只能用现银购买鸦片,不能采用以货易货的方式获得鸦片。这样,鸦片走私量的增加,即意味着中国白银流出量的增加。据不完全统计,1823年以前,中国每年外流的白银为数百万两,以后急剧增加;1823—1831年间,每年外流1700万至1800万两;1831—1834年间,每年外流2000余万两;1834—1837年间,每年外流的白银已高达约3000万两。[12]
中国原本是采银并不多的国家,只是因贸易出超,英国等西方国家的白银流入,使中国的白银并不短缺。在政府财政收支和民间商品交易中,均较为普遍地以银两作为价值尺度和交易手段,所以白银在社会经济生活中有着必不可少的作用与影响。一旦外国白银不再流入,相反中国的白银还不断流出,立刻就会出现白银短缺的恐慌,对中国的社会经济与人民生活都产生了十分严重的影响。最为突出的直接后果是导致银贵钱贱,19世纪末铜钱七八百文可换纹银一两,19世纪初银钱比价也保持在1000文左右。但随后不断上涨,1817年涨至1216.6文,1827年又涨至1340.8文,1838年更涨至1637.8文。[13]银钱比价的持续上涨,使平民百姓的生活负担越来越重。因为除一部分富裕人家之外,一般平民百姓劳作所得为铜钱,在平常生活中也多用铜钱,并无多少存余之白银,而缴粮纳税却一直必须折为银两支付。如同时人所说:“银价高则折钱多,小民重困。”因为银价日益上涨,百姓缴纳各种赋税时,就需要支付更多的铜钱来兑换成白银,经济负担由此而无形增加。
上述这种状况,也影响了清王朝的赋税征收和财政收入,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清王朝的财政困难。19世纪30年代初,清朝即有官员指出这一弊端:“查烟土一项,私相售买,每年出口纹银不下数百万,是以内地有用之财而易外洋害人之物,其流毒无穷,其竭财亦无尽。于国用民生,均大有关系。”[14]在出现“各省市银价愈昂,钱价愈贱”,以及国家财政严重受到影响的情形之后,也有官员上奏朝廷说:“近年以来,银价之贵,州县最受其亏。而银商因缘为奸,每于钱粮紧迫之时,倍抬高价。州县亏空之由,与盐务之积疲、关税之短绌,均未必不由于此。要皆偷漏出洋之弊,有以致此也。”[15]可以说,大量鸦片的走私贩卖已经直接威胁到清朝的统治。因为财政是政府的经济命脉,赋税又是政府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如果赋税无法顺利征收,政府的收入得不到保证,财政即会陷于崩溃。1839年,各省积欠的田赋税款高达2940余万两,已相当于清朝整整一年的田赋收入,这种状况当然会使清朝的财政收支左支右绌,难以正常维持。
此外,由于巨大经济利益的诱惑与驱动,清朝不少官员也或主动或被动地纵容甚至是参与鸦片走私,导致吏治日趋腐败,成为瓦解清朝统治阶级的一大毒瘤。尤其是在鸦片走私最为严重的广东,几乎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鸦片走私受贿官员集团。以查缉鸦片走私为专责的官府“巡船每月受贿银三万六千两,放私入口”。各级官员也都争相从鸦片走私中获利,“水师有费,巡船有费,营汛有费,差保有费,窑口有费,自总督衙门以及关口司事者,无不有费”。连英国商人也曾说:“在中国方面,高级官吏与政府人员,对于鸦片走私公开的默许,过去和现在的巡抚,都从中取利。”甚至英国官方也宣称:“因有完备的贿赂制度,鸦片贸易进行得很顺利正常。”[16]官吏受贿如此普遍,其后果必然使鸦片走私日益猖獗,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那样:“浸透了天朝的整个官僚体系和破坏了宗法制度支柱的营私舞弊行为,同鸦片烟箱一起从停泊在黄浦的英国趸船上偷偷运进了天朝。”[17]更为严重的是,官员普遍受贿导致吏治腐败,对清王朝的统治也构成了潜在威胁。
鸦片泛滥对中国人民身心健康的影响和危害更是罄竹难书。随着鸦片输入的增加,吸食者越来越多,涉及众多社会阶层。起初,主要还只是限于地主、官宦、富商及其子弟等富裕阶层,吸食者并不普遍。随后,即向社会各阶层蔓延,“上自官府缙绅,下至工商优隶,以及妇女僧尼道士,随在吸食,置买烟具,为市日中”。至道光朝中期,中下级官员吸食鸦片已十分普遍,“直省地方,俱有食鸦片烟之人,而各衙门为尤甚,约计督抚以下,文武衙门上下人等,绝无食鸦片烟者甚属寥寥”[18]。一般民众虽然在经济上并不宽裕,但当时吸食鸦片之风日甚,成为时尚,也极易受到感染而沾上毒品,一旦上瘾又难以戒除,故而在一般民众中吸食者也为数不少,有许多人甚至为此而不惜倾家荡产。至于当时的中国究竟有多少人吸食鸦片,目前尚无确切统计,专家学者估算的数字也相差甚大。有的认为1835年全国吸食者为200余万人,有的推算1838年达到400万人,还有的说高达1000多万人。[19]虽然所说数字不一,但都肯定当时吸食鸦片者不在少数,而且其发展趋势是与日俱增。
吸食鸦片虽可带来一时之快乐,但久而久之却对摧残吸食者的身心健康产生极为严重的恶果。上瘾之后,“就像不能没有水和食物一样地离不了鸦片”,并且完全失去自制能力。一旦毒瘾发作,“其症状为极度的心神不安、烦躁、全身发寒、脸上发烧、打喷嚏、出虚汗、淌口水、流鼻涕,有的人还恶心、呕吐、腹泻等肠胃性不适。腹部、双腿和背部都严重痉挛;全身骨头痛,肌肉抽搐;神经兴奋、发颤。每一种症状跟其他症状相矛盾。烟瘾发作时,瘾君子很饿,但又吃不下;他很困,但又睡不着”[20]。长期吸食鸦片的“烟鬼”从外表一看即知,大都是面黄肌瘦,目光呆滞,神情恍惚,而且烟瘾发作时,“不问儿啼饥,不顾妇无袄”,只知“淫朋聚二三,对卧若翁媪”。严重者“外则不能谋生,内并不能育子,是其毒并不止于杀身,而且至于绝嗣”。[21]